第四十四章

扶津说话的语气像是在念公文，语气没有任何起伏，自然也让人无法从中窥探到他说话时的心绪。

裴衍望着他挺立的背影，对这位时刻相伴在李逡身边的谋士的好奇一如从前。

对他的话，裴衍眸光附上一层暗色，轻声道：“她自有用处。”

扶津也没再作回应，领着他穿过这雕梁画栋的回廊往书房而去。

谈起这院墙之内的形色，奇花异树，飞檐雕饰，各色景致似是要将天下美景尽揽于一园之内。作为一州县的官衙而言，这义州官衙的装潢实在是富丽堂皇得有些异常。若非外边的确是挂着一块官衙的牌子，恍惚入内倒真要以为进了哪位豪绅的私人宅院内。

另一边元若妤被婢女引着到了一处雅致娴静的院子里。

她一路过来不适感已消退了大半，进了房中，闲坐半刻喉间更是彻底没了恶心。抚胸望向撑起的窗格外，是一棵白海棠树。

如今正是海棠盛放的季节，花蕊累累挂了满枝，一阵微风轻拂而过，满树的白蕊便颤颤翕动起来。元若妤收回视线轻扫过案几才发现其上竟有几片随风吹入的白瓣，正欲动作时，身后扶她前来的婢女却抢先一步上前将这几片落花从案上清扫至手中，握在掌心扔到窗外去了。

婢女回身与元若妤对上面目，元若妤先声询道：“我见此处院落似乎分外别致，是有什么不同吗？”

婢女恭谨福身：“回娘子，这处院落是原先义州刺史爱妾所住。”

元若妤一时间觉得自己像是占了别人的地方，身下的软榻也变得烫屁股，问道：“既是爱妾所住，如今为我腾出来怕是不太妥当吧？”

婢女面色露着不解，虽怕自己说错话但还是解释道：“娘子不知原先的义州刺史牵涉长公主之案如今已经下了大牢，其妻妾子女也一并入狱关押了。”

“竟是如此？”元若妤不知这其中缘故，来时虽听闻关中许多官员都牵涉其中，却没想到竟连这高居刺史之位之人也沦陷了。

婢女观她反应彻底确定了她对关中局势不慎了解，主动提及：“娘子看来也不知现下官衙中有何人在了？”

元若妤的确不知，仰面看她：“何人？”

婢女忽然转为一脸仰慕之色，语调都软上几分：“如今晋王殿下便在官衙之中。”

又是这位不太熟悉的王爷。

元若妤双眉飞扬，两瞳微缩，面色苍白也难掩讶色：“晋王殿下？”

婢女飞快点头，愣神发现她面色更差了连忙上前为她斟了碗热乎的茶汤。元若妤双手接过茶盏，微微抿了一口后将茶盏捧在手中，感受着碗壁透出来的烫意，双目投向了窗外白棠，思绪不知飘向了何处。

“见过晋王殿下。”

裴衍入内时李逡正浏览着由各处监察呈递上来的卷宗，锋利的眉毛此刻由于皱紧的动作显得愈发凌厉。见故人前来才稍稍舒展了颜色，缓缓放下手中案牍，露出一个浸染愁色的笑容：“你还有闲心慢悠悠行礼，可叫我好等。”

裴衍散漫坐至李逡对面，埋怨道：“你不过昨日才告知我已抵达义州，我为见你快马加鞭快废了一匹宝马，你倒还怨声载道起来了。”

李逡眼底漫着一片淡淡乌青，脸颊轮廓也比二人上次见面消减了许多。听到他这番消解之言，李逡拧眉道：“信的确是昨日到你手上的，可却非昨日所写啊。我三日前便到了此处，刚进门便有摞至山高的文书等着我一一查阅，真是头疾都要发作了。”

话音至此湮没，扶津默不作声自觉退至门外，替二人将房门轻轻合上。

李逡视线自门闩收回，接着道：“姑姑、姑父能贪墨累刮这么多钱财，当真是叫我始料未及。账面其中还牵扯了大大小小不少的人命官司，桩桩件件叫我不忍复视。”

裴衍自扶津离开后也敛了那嬉皮神色，听完他的话后收声问道：“你可去见过长公主殿下了？”

“未曾。”李逡神色瞬时灰暗下来，轻出鼻息，“我尚未想好该如何面对姑姑。”

裴衍知晓他心中亦不好受，转而问道：“那长公主与驸马如今何处？”

“姑父我已带来父皇圣旨羁押入狱，只是姑姑体弱，我想着暂时先将她软禁于公主府中，待事情查明之后再请示父皇该如何处置。”

李逡面色有些为难。

他又何尝不知晓，父皇如今正是举棋不定才叫他和皇兄前来。眼下事件详尽虽未调查完全，可关中哀鸿之声实实在在，一切都是板上钉钉的事实。最终卷宗如何也不过是要定下究竟会向地府多送上几许人头罢了，难的只有一处——他的姑姑，长公主殿下。

当今圣上如今虽为人人称道的明君，可在少年时却是个不受父亲喜爱的孩子。因为他的出身低微，生母不过是个罪身入宫的宫人，还在他出生后便与世长辞了。在十七岁之前，先帝从来没有留意到自己竟还有这样一个孩子。因此在这没有帝父宠爱的十七年里，圣上在不起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