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采茶
听他这么一说,我才惊觉自己正在搔痒,采茶都顾不上了,而心底无名的烦躁才正是为此。索性撩起了袖子一看,胳膊上竟赫然满眼都是蚊子叮出来的疙瘩。难怪痒得我都发汗了。这一觉察,脖子后面也难受起来。又不似蚊子叮后的痒,而是又刺又疼。欲伸手去摸,便被彤官连声制止:“诶,小姐!”只拿手一拨,一个小东西就掉了下去。细一看,心底顿时窜过一条游蛇,原来是一条花毛虫——
花毛虫将身子卷成一团,没有察觉到威胁便舒展着柔软的身躯爬行起来。看到它灵活动作,我只感到浑身上下一阵阵发毛。天呐,要晕倒了。
彤官:“也不知还有没有虫子在身上……”一听这话,周身又是一阵激灵,动也不敢再动弹一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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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院不久前才刚上过一场大课,彼时上千名弟子都坐在书斋外露天的外庭中听讲。先生们告诫我们不要独自去后山玩耍,不要在野外游水,同时教会我们辨认这山上的毒虫毒草和毒蛇,还有那些危险又记仇的狸子和竹熊,以及各种应急救险措施。
那天的课堂上,学监大人特意讲到了一种名叫毒刺毛虫的毒虫。说一个弟子给自己的松鸦喂了毒虫后不仅毒死了自己的松鸦,之后还遭到了整个彼泽山的松鸦报复。时至而今,那个弟子每次出门都要谨防被松鸦认出来,不然就会有松鸦专门飞到他头上拉屎。
当时听完这个故事后,底下的弟子们哄堂大笑,一面嘻嘻哈哈地指认着坐在人群中的当事人。那人正戴着特制的头冠观察着四周有没有可疑的鸟……
那是我第一次感受到这彼泽山的凶蛮之处。
第二次是在那天晚上,我和喓喓回斋舍时,发现窗边轴上织了一张白色的小网,里头兜着一堆白色的细小颗粒状的东西。心里还在好奇,喓喓就移了火苗来,把这不明物体噼里啪啦烧成了一堆焦炭。解释道:“这是飞蛾的卵,过几天天气暖和些,就会孵出十几上百只虫子。”
……我从前在简中也常和草丛里的蚱蜢和蚂蚁打交道,还常常在鸟群的陪伴下夜宿于芦苇丛中。可来到彼泽山,这些不能言语,不可礼遇的小动物们不再像记忆中那般亲切无害,而是面目狰狞,习性凶恶。
我以为自己就像一只车轮一样,只要勤勤恳恳地滚过一天又一天,到底能习惯着深山里的风声鸟鸣,应付完那些自己无意中卷入的纠葛纷争……谁知眼下春和日暖,那些天寒时蛰伏在土壤里、枯草中的东西又日益活跃,成为了我又一个难以逃离的阴影和噩梦。尤其是在喓喓为了警示我,而告诉了我各种虫子钻进了人的耳朵里或是被人不小心喝进了肚子里繁殖产卵的,几近危言耸听的故事后;尤其是当我发现菜汤里有时也会出现周身翠绿的肉虫子后;尤其是被书院里又大又凶蛮的花斑蚊子追着跑,咬一口就会留下一个大包,让人难受好几天;尤其是亲眼看到斋舍外的桑树上满树满枝密密麻麻全是黑白相间的毛虫,而这样的虫子甚至会在不知什么时候就来到你身边,爬到你书案上,衣角上,落在你头发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