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孔雀湖(六)
今日这一场欢宴,其乐融融,欢歌盛舞的表象之下,是早已谱好了的离别的前奏。雎献即将离开彼泽山,而我和喓喓也将离开书院,另寻安身之所。今朝这一别,遑论和雎献隔着漫漫溱海和残破的岁月,从此再见无期,自己也将匿迹于江湖,重归孑然。命途已定,纵横交错,道阻既长且跻,今日偶然相聚的缘分一过,恐怕溯洄也好,溯游也罢,都再难像如今这般聚首了……
看完了剑舞,被勾起了兴致的喓喓便邀雎献一同出了席。二人在空地上赤手空拳地过招,一时间势均力敌,打得难解难分。加上每一招一式都漂亮又利落,看得我们眼珠子都不敢动一下,生怕错过什么有意思的细节。这边激动得直敲箸头,频频喝彩,那两人就打到了树林边,又各自现折了一根荆条来斗剑。
苏玧激动得摩拳擦掌:“看来喓喓是非要和雎先生一较高下了。”说话完,雎献又被喓喓穷追不舍地赶到了湖边,眼看不敌,他便将树枝在湖面上一扫,零落的水珠就溅了喓喓一头一脸。而喓喓才稍微转头甩了甩脸上的水,就被雎献寻了个空子,三两招之内就被对方手里的荆条比在了自己的咽喉要害。
两人扔了荆条在湖边洗了手,一前一后红着脸走回来。喓喓:“我输了。”又转身和雎献示意:“雎公子果真好身手。”
雎献:“女子本就力弱,葛姑娘年纪又小,是我胜之不武。”
喓喓擦拭着头上的薄汗,一面大大方方地道:“既然要出来比试,就应该做好准备。胜就是胜了,谈何胜之不武?”
众人对于这场比试津津有味地谈论了一场,江小凝也难得拿了埙出来,吹了一曲《蔚然亭》。最后苏玧笑说自己在众人面前诗词、乐器,武功,俱是班门弄斧,便起身道了声:“献丑。”只拿起筷子,一面敲击着腰间的玉佩,走来走去地表演了一个民间的快口小调……
此间阿淙又去翻了火堆,原来火里还烤着几只甜薯。周铭也起身跟着去查看了一番,赞道:“烤得火候正合适。”阿淙便拿了芭蕉叶将甜薯分给我们。
捧着手里热气腾腾,香气扑鼻的甜薯,不由得人不赞一句:“好香!”聂英子也眼神怯怯地问周铭道:“这是你烤的吗?”
周铭点头。聂英子:“可惜今天的饭菜准备得太多了,实在是浪费。”——自从被罚喂猪,聂英子看待食物就有了一种全新的方式,但凡有剩余,又没法喂给牲畜的食物,就统统成了应该被指责的无端浪费。
阿淙解释道:“张公子听说我们小姐上次对丁四娘烤的甜薯赞不绝口,就说自己也会烤,因此今天背了许多来。”云璧也道:“这甜薯本来是要给大家当饭后点心的,结果这餐饭开得不是时候……是我没有考虑周到。”
雎献:“我看在这野外游玩,其实正适合吃这种粗制的东西。又省心又宜情宜景。”
江小凝:“是啊,我们现在吃得都差不多了,正好吃这个换换胃口。”
彤官捧着手里的甜薯认真地研究着下嘴的地方:“我也爱吃这个。”
周铭笑得有几分羞涩:“其实甜薯就是要放在火坑里烤,在炭灰里慢慢煨,这样烤出来的才香。外皮焦黄松脆,内芯香甜软烂。”
苏玧看着手里的甜薯笑道:“张公子从小吃惯了这个,自然懂这些门道,换了我们可就不行了。我长这么大,吃这个这还是第三回还是第四回呢!”一面说一面若无其事地咬了一大口,又嘶嘶哈哈地被烫到了。
这似乎不是一句单纯的赞美,周铭的神情变化也证明了这一点。或许是苏玧无心之失。我忙道:“多谢张公子,这个和我之前吃的还真不一样。确实让人胃口大开。”其他人也忙应和着将苏玧的话揭了过去。
不过这时我才发现,除了苏玧,聂英子也不太对劲。往日里最维护周铭的人,眼下却神情冷淡,一副无事发生的样子?而且他和周铭两人的位子也莫名隔得老远。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今天对英子来说明明是个至关重要的日子。
为了今天,他已经提前准备了好久。自从我们试探出了他对周铭的心意后,他就一直缠着我们追问周铭这个人怎么样,设想家里会不会同意他们在一起,好不容易下定决心要在今天和周铭表明心迹,还拉着我和喓喓前后排演了好几遍说辞……但从刚才醒来,他们就一直是分开的状态,彼此说话也是客客气气的。
吃过饭,同英子一起编着花冠聊天,他才终于趁着没有旁人,将先前发生的事同我和喓喓据实相告。原来周铭已经在山楂花山坡上拒绝他了,他说他配不上他,更不想倚仗聂家的权势有所成就。
原来英子先前那种古怪的亢奋,是在努力掩盖自己的悲伤,粉饰太平。
聂英子扑簌簌掉着眼泪,两手只一味在腮边乱抹:“……我说我喜欢他,他说不喜欢我就好了嘛,为什么要说什么聂家的权势呢?难道在他眼里,我的价值就在于聂家的权势,我靠近他就是在用聂家的权势对他威逼利诱?”
察觉到自己情绪有些失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