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想与故乡
周围是一个深渊,一片汪洋;永远是漆黑一片;永远是孤独无依;永远是狂风暴雨——他还是愿意在这块一俄尺宽的地方站一辈子,站一千年,永久地站着——即使这样过活,也还是比马上死去要好,只要能活着。”[1]
“……嗯?”她显然没明白他在说什么。
“是《罪与罚》的一段话。”他打着呵欠解释道,“除了这个理由之外,其实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我想亲自回伦敦看看,看看它是不是已经成为了一个理想的社会。”
“这个遗愿简单啊,”她说,“我给你看伦敦新闻,看完后您就可以安息了,怎么样?”
“只靠新闻去了解真相的话,只会离真相越来越远。所以我必须亲眼见证。”他和善一笑,目光却变得有些缥缈。
伦敦,他们三兄弟曾经为之共同努力过的城市,承载着他们最初也是最终的理想。
他们已经不在了,而他却被诡异的生死游戏重新诱骗了回来。
既然眼下只有自己有这个机会,那么他就必须去完成与之相应的义务——去亲眼见证自己祖国的现状,甚至——如果必要的话——对它予以重新纠正。
“没想到您还挺爱国。”杜若颖看着眼前的金发少年,他似乎正因乡愁而染上了一丝感伤。谁能想到他的真实身份竟然正是那个将伦敦拖入血与火的地狱之中的犯罪之王呢?对此,杜若颖不禁感到了现实的荒诞与割裂。
“人们常说,爱的彼岸不是憎恶,而是漠不关心,要是对彼此没有兴趣的话,就不会有杀戮和伤害。[2]”他解释道,“也许在你看来很荒诞,但我是真心希望我的国家能变得更好。”
连绵的困意让威廉变得呵欠连连,他揉了揉疲倦的双眼:“真遗憾,本以为喝下咖啡之后能与你促膝长谈更久的时间,但我似乎有点困了……那么,晚安。”
“晚安。”杜若颖盯着他走向卧室的背影,又瞥了一眼茶几上三个见底的咖啡杯,嘴角不禁浮现出一抹得逞的笑容。
手机屏幕显示此刻已是凌晨十一点。
「药效似乎比想象中要快一点,不过没有关系。」
收拾完客厅之后,杜若颖轻轻推开了威廉的房门。此时的他已经躺在床上睡着了。胸前的领带虽然已经松开,却没有来得及完全摘下,看来睡得相当仓促。
月光透过窗帘斜斜地落在墙上,让他的金发隐约泛出一圈蓝紫色的迷人光泽。他的眼睫很长,随着均匀的呼吸而微微颤动,将他的睡颜衬得十分温和与无辜。
然而一切都是假象……
已经有两个人因为他的出现而丧命了,她必须要负起这个责任来,尽早结束这可怕的一切。想到这里,一把冰冷的美工刀贴上了莫里亚蒂的脖颈。刀刃反射出银白色的月光,颜色纯净得像他的外表一样无瑕。
「只要这么轻轻一拉,游戏就结束了。」
她深知,眼前这个男人是无法被法律制裁的存在。除了杀掉他以外,她没有更好的选择。
想到这里,杜若颖不觉将手中的美工刀更加握紧。人生中第一次,她的指尖感觉到了生命的重量[2]。
好重,压得她完全无法转动手腕。
果然……还是失算了么……
本以为已经谋划好了一切,没想到却唯独错估了自己的勇气。
客厅的挂钟传来阵阵咔哒的轻响,伫立良久,杜若颖终于还是收起了美工刀。
“没关系,一定还有更好的办法,不弄脏自己双手的办法……一定会有的……”她深吸了一口气,随即转身离开了他的卧室。
就在她迈出房门的瞬间,身后,威廉猛然睁开了双眼。他的目光清醒,冷静,完全没有一丝困意。他向房门方向瞥去,然而她的身影已经消失不见。
漆黑的房间里,唯剩下被月光点燃的红瞳,还散发着令人不寒而栗的光芒。
终于躺回了床上的杜若颖渐渐感到自己浑身有些脱力,困意向潮水一般向她疯狂袭来,将她的意识迅速淹没。这份困意让她猛然意识到了整个事情的蹊跷所在——
真正喝下安眠药的,并不是威廉,而是她。
而这一切大约就发生在他让她去拿勺子的那一刻。他故意支开她,并且趁机把咖啡掉包了,然后装出一副中计的样子,让她完全陷入了麻痹大意之中。
在意识消失掉的最后一刹那,杜若颖挣扎着看向了门外,发现威廉·詹姆斯·莫里亚蒂此刻就站在走廊上,正微笑地盯着她。他那绯红的双眸半眯半睁,就像神明俯瞰蝼蚁一样傲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