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八月十五，明月当窗，凛冽风就这样将茅草屋的房顶吹垮坍塌。

林群刚推开门，就被内里的寒气熏了一脸，他用手在面前扇了扇风，才往里边走，看清了床上的人，他边走边说道：“姜小姐、哦不，现在该叫你姜大娘，你啊，跟不跟我们走？”

他杵到床边，见妇人穿戴整齐，便把她那洗得发黄的被褥掀开，又“哎”一声，探去手用力地将她紧紧抱着的东西扯到自己手上。

“都臭了，舍不得洗你夫君的遗物啊？”他啧啧两声，捏着手中布料再用力往外一扔，“哟，它跟着房子一起被风吹走了。”

见妇人迟迟不说话，他翘了下嘴角，手一挥让衙役们进来了。

“抬走，可得温柔点对待啊。”

“顺便把这个屋子烧了吧。”

话音还未落下，便听见了妇人大声怒斥着：“林群，你无耻！”

被喊到的人闻言挑了下眉，说：“死人的东西留着干什么啊？”

“夫君没有死！”又是一声，妇人挣扎开了衙役挨上来的手。

她左手下意识地捂住了自己的肚子，右手则是不作声地往床下探。

山里的风声响亮得吓人。

“姜季吟，你到底在想什么呢？”林群比了个手势示意衙役不要动手，而面上却是满不在意的模样，他慢悠悠地说，“当初不顾一切嫁给的那个人，你居然不愿意相信他死了。”

“那你相信什么呢，是他带着所有钱、离开你逃跑了？”他笑得有些夸张了，心中却是全然的快慰。

讲到这里，他徒然厉声道：“姜季吟！现在，起来跟我们走！”

“你不觉得仅仅为了让我走，今晚的人带得有点多吗？”姜季吟轻嘲道。

她刚才已经看清楚来的人有几个，而眼下出路正好被堵着，她的周围也全然无法离开。

她短暂地闭了一瞬眼，之前演练到的招数全部无法施行，她现在只想着，自己为何不像话本里写的那些仙人，会一两个法术。

还记得年少时曾有位大师上府中看过她的手相，说她这个人有什么“仙缘”。

听他鬼扯！姜季吟再睁开眼时心底已然不似刚才那样乱了，她听着离她最近的林群反过来讥讽了一大堆废话，再看着他眼神游离开、又不知道想什么去了。

哼，这人脑子一直有点不好使，也不知道他怎么混到这个官位上的。

好啦，想他干什么，现在我只该记着一个人。

忘记从哪里听着了，说是人只要有深深的怨念未了，死后就能化为鬼魂跟随在怨主身边。

那就赌一把，看夫君你呀，是不是抛妻弃子了。

说实话，姜季吟不太相信这件事，但她也没有什么其他怨念了，所以她此刻右手使劲到颤抖，而嘴里仅仅吐出了三个字：

“我来了。”

窗外几声轰鸣，明明没有雨，却无端惹起了巨大的闪电，那一瞬照亮了整个茅草屋，也让屋里屋外的几个衙役全然看清了那锋利的刀光。

林群瞪大了眼，嗓子发不出声音，想伸手时已经晚了一步。

姜季吟死了。

穿梭亘古、几经波折，在千云渡陂的历劫石上，属于她的那一笔总算消失了。

她的名字旁边紧跟着另一个名字，可惜这劫数已经过去了好几个时辰，痕迹已然看不清了。

风掠过木质阁楼，一声清亮的声音穿梭而至。

“走啊，司命发来传书，说小月季回来了。”颜书神女披上了外衣，招呼着正在啃鸡腿的茉莉仙子走。

茉莉歪了歪脑袋反应过来了神女的意思，他咧开嘴乐呵地笑了好几声，才将自己的手啊脸啊清洗干净。

神女用力地敲了一下茉莉的肩膀，拧着眉问他：“这么高兴？怎么，以为她终于能回来帮你分担工作了？”

“那你得失望着和我一起难受阵了，小月季要被调去韶华殿，隔五天才能回来休整一天，”神女闷闷道，手上捏了个法术把神女殿的结界传铃打开，边带着茉莉仙子进传送阵边说，“但现在，我们先开开心心欢迎她回家。”

与此同时，千云渡陂的月亮如往常一般从瀚海升起了，云层卷入远处的潮汐渡口，洁白的月色洒拨在每个殿宇之中。

仙女坐直在玉石床上，卷翘的睫毛正微微发着颤，她的发丝正在被仙雀衔在嘴里编织发型，在她猛地睁开眼之前，一缕不被看见的白光像被风吹走了般顷刻消失得没了踪迹。

姜季吟眼前一片漆黑，待到一股本属于她的记忆回归仙身时，她方才有了自己的神识。

她醒来后的第一件事是迅速摸到了自己毫发无损的胸口，第二件事则是试探着触碰到了自己的肚子，察觉那处已然是恢复平坦了，她不明白自己是否应该松一口气。

她清楚地知道，自己过去二十多年的经历是因为她二十多天前仙力暴涨被天帝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