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人
那人戴一顶礼帽,面上一片雾蒙蒙模糊不堪,若说有遮挡吧,又好像能看出他留了两撇山羊胡子,长了一对小眼睛。那对小眼睛望向守山人,像是在等他。一身衣裳做工精巧,却像是归来的旅人,浑身上下灰扑扑的,比守山人看着还风尘仆仆。
看来这守山人保护的谷民里,也有好有坏啊。慧根这东西因人而异,总有谷民一时之间尚不能被守山人熏陶感染,一心向善。
但这糊着一层灰雾的视觉感受是怎么回事?真是怪哉,初夏没见过。
她虽心下疑惑,但此行目的已达,后面还有任务,便同守山人告了别,归形出定。
白船已经抱着他那团线绳睡着了。
初夏蹑手蹑脚走出院子,直奔北面幽人丘。刚才忘了问足禁幽人丘的事,不过不打紧,总得亲自探查一番。
丘下并无防护措施,看来守山人对谷民的束缚全凭威信。白船说幽人丘是禁地,初夏准备了几个可能性和应对方案,结果却面对这么个不设防的山丘。
幽人丘不高,她大摇大摆步行上去,不多时便登了顶。放眼遥望谷中,星火点点,是还没吹灯休息的人家。丘顶野草蛮生,有半人之高,只在她落脚处的一片碎石滩上歇了入侵的步伐。
眼前正是谷中弦溪的水源地——两眼冷泉。伸手去摸,冰冷渗人。这冷泉冰水顺溪流入弦溪湖,弦溪湖又与天池相通,怪不得同心天池明明一汪火山口湖,温度却高得有限。
环顾四周没看到什么岩矿的迹象,也没看到什么不寻常的景象。初夏坐在泉边大石头上,抬望明月。十六万到底在哪儿呢?到底是什么呢?这些都不知道,自己却千里迢迢来了,真是荒唐。
冷冽月色覆在她面庞,像是与她贴近去比谁的容颜更冰凉。只见她伸手摸了摸,挥手用那柄削铁如泥的小刀剜下一小块,拿近端详。普通山石罢了。附近盛产玄武岩,不远处就有一面玄武岩壁画,而这块石头,甚至不沾边。
明日大概就不得不走了,折腾这么许久,颗粒无收,实在令人心有不甘。北向是无路陡崖,还有东西两面待搜,初夏无精打采地朝东往丘下走。
这边山路也略陡峭,一个转弯,脚下的路成了羊肠小道。一面崖壁围在一侧,被一条土沟隔着,可以走的路最窄部分仅约一掌宽,却有六七米长。
这面坡还有大片未搜寻,走回头路令人不甘。
崖壁光秃秃无藤无蔓,脚下是长满草木的山坡,一个失足滚下去可就直达丘底了。也不知这一面的丘底有什么,这段堪比攀岩的路,要小心走才是。
初夏摸出小刀扎进崖壁,一脚踩在小土沟里,一脚站在羊肠小路上,保持重心不后仰,慢慢挪步。走了两米便累出一身汗。
忽然不远处一阵动静,像是什么夜禽离巢,惊得她脚下一滑,崴在了土沟里。幸而手里紧握插在崖壁的刀柄,才没翻身摔下。
脚腕火辣,难以行进,人却处在这不尴不尬的位置。思索片刻,她慢慢攀蹲下来,躺倒进土沟里,身体紧贴崖壁。休息吧,磨刀不误砍柴工。习惯性崴脚,只能缓解了才好继续行进。何况这黑灯瞎火的,不利辨路。
只是,等天亮了,就瞒不住白船了。
算了,能有什么办法呢?
这里昼长夜短,不多久应该就能得见熹微晨光。
初夏安静地躺在土沟里休息,自嘲地想这地方倒也安全,她这小身板都举步维艰,猛兽恐难现身。除非山羊。那就茹毛饮血地吃了补补,心里幻想了一番瘸腿女侠勇斗山羊的画面。自己一个都市人,怎么活成这副田地?
想着想着,慢慢睡去。
雀鸟声鸣唤醒她的耳朵。睁开眼,晨光将山色染作水墨画,荼白微透浅黛。初夏晃晃脚,疼痛感减弱很多。视野也好了很多,可以继续往前了。
她又面壁往前挪了两米,眼前忽然失了阻挡,豁然开朗。
这崖壁原来竟不是一整面,中间断出一道一人左右的裂口。
或者说,这崖壁竟不是山丘的一部分,倒像一把石刀劈在丘上,昨夜扶握攀爬的一面反是刀身薄厚一面,此刻映入眼帘的侧面,才是刀身长短的一面。
夜里目力有限,竟完全没发现。
初夏小心翼翼跳进那一人宽的裂缝里,仰头观察。石壁嶙峋、粗粝结晶,一整面的黑棕,向下压迫着人的视线。越过石壁向上看,是正转青明的苍穹。和很多景区的“一线天”有异曲同工之妙。
和煦晨光将初夏的影子映在岩壁上,四肢镂空处,一个岩洞呈现在眼前。她往前挤了两步,攀住岩壁,弯腰进了洞。
洞不大也不深,说是洞,倒更似是岩壁被什么东西从侧面砸了个坑,得费些腰力方能落脚站稳。洞中未生草木,洞顶延下几根形似钟乳石的石笋,逼真欲滴。满地卧着碎石块,角落里还有些向下延伸的小窟窿,像是风雨侵蚀的小洞,又像虫兽啃凿的小巢。
初夏小心蹲下,挨个掏了掏,深浅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