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站住!女子闺房是你能随便闯的?”
“你、你给我让开!我找少夫人——宋姑娘有急事!”
“我说了姑娘还没醒,你再等等就是了!”
“人命关天,我等不了了!”
激烈的争吵声从门缝里钻进来,一人声音十分熟悉,正是满肚子气的乐善。一人声音也有些耳熟,总觉得在哪里听过。
宋珉悠悠转醒,头顶藕荷色纱帐透出朦胧柔和的天光。坐起身掀开纱帐,房中点了熏香助眠,浑身绵软,宋珉赤足下地,门前争吵声愈发聒噪。
拉开门,阳光刺得她眯起眼,眼角沁出些泪光。
少女只穿了雪白中衣,满头墨发垂肩,肤如凝脂欺霜赛雪,因睡个半饱,脸颊莹润,眸中红血丝未散,眉间掩不住疲惫。
看见一身尘土灰扑扑的宴十二微微拧眉。
他是曾在雨中给她一把伞的少年,亦是上京途中前来救她的“刺客”,他怎么会在这?
宴十二一把扑上前,他速度太快,乐善没能拦住,气得跺了跺脚。
“宋姑娘,你快救救小将军吧!”宴十二掐住大腿,嘴一撇掉下眼泪,“他快被将军打死了!”
宋珉心惊,困意散了大半,脑袋还没清醒:“什么?”
宴十二确实担心宴逢,急声道:“小将军为了找您,私自调用黑甲军,围了国公府,误伤张清逸,将军罚了他一百军棍,此刻正在前厅行刑呢!”
“求您救救他吧!”
宋珉眼皮狠狠一跳,说桩桩件件都是为了她也就算了,误伤张清逸?她在旁边看得清楚,哪里是误伤,分明是故意要他的性命。
但听闻一百军棍便失了神,一般人受五十个大板就杖毙而亡,侥幸活下来也是个残废。一百军棍,这不是活活要他的命吗?
宋珉抬脚就要冲出去,乐善拦住她,带她回房换衣裳,只剩宴十二在门口坐立不安。心中估摸着这会该开始动手了,再拖下去,真挨几十军棍至少两个月不能下床。
宋珉宛如牵线木偶被乐善支使着抬手、转身,两只眼睛空荡荡,像是剩了个空壳。
今早她从赵阁老处离开,在巷中遇到宴逢要杀张清逸,阻止未果,眼见张清逸中箭,宫中来人坠马,宋珉身子一软也晕了过去,后面便一无所知。
乐善快速跟她说着事情后续。
宴逢那箭射中张清逸,箭身距离心脏仅有一寸,此刻在国公府中治伤,宫中十四位御医并京城四位医馆老大夫齐聚国公府,商谈救治之法。
宣旨之人是圣上心腹高德民,一朝坠马断了老腿,当即昏死,被黑甲军送回宫中,至今昏迷不醒。
而她在昏迷后被宴逢带回镇北将军府。
“宴逢惹出这么大的事,宴将军必定盛怒,门外那人却叫你去劝。”害怕隔墙有耳,乐善低头小声道:“不知镇北将军府的人打什么鬼主意,你待会小心些。”
说着要给她盘发髻。宋珉着急,宴逢骗她,但确实救了她,今日她说的话若有用,算是还恩情。
于是拒绝了乐善复杂的发髻,长发半挽,用帕子一束。低头看了看身上的襦裙,粉金配色,太过娇俏艳丽,但时间紧急,来不及再换一套了。
宴十二带着她大步穿过内院,走向前厅,宋珉几乎小跑着跟在他身后。
刚到门口,沉闷的拍打声响起,乌黑的军棍高高举着,又狠狠落下,趴在长凳上的人仅一身黑色中衣,军棍每次落下,他咬牙忍住,间或自唇齿间溢出一声闷哼,随即被他咽回去。
后臀的衣裳被血液沾湿,粘在伤处。
前厅门口,宴照稳稳坐在太师椅上,一手擎着茶碗,一手在膝头敲打。剑眉紧紧拧着,目光冷若冰霜。
身侧,岳曼容声泪涕下,手中帕子被泪水浸透,揉作一团,不忍地看着挨罚的儿子,偷偷瞪了冷冰冰的丈夫一眼。
宴逢脑袋微微晃了晃,复又无力地垂下,宋珉眼前一黑,在行刑小厮落棍时强撑着胆子唤道:“等等!”
娇弱的女声打破院中平静,岳曼容满怀希冀,为儿子松一口气,宋珉心里有没有儿子她不知道,但这姑娘心善,儿子就不算彻底没机会。
宴照放下茶碗,碗底与桌面相碰,发出闷闷的响,宋珉心脏随之一跳。
宴照忽然朝她看来,视线犀利如刀。
肃容道:“你是何人,敢叫我镇北将军府的人等等?”
被常年浴血沙场的男人面无表情的看,宋珉一慌,只觉呼吸都紧了,提着裙子在厅前下跪,“民女宋珉,拜见镇北将军。”
宴逢听到她的声音声音还以为是幻觉,涣散的瞳孔聚了些亮光,艰难地转头望她。见她素面朝天,眼底两团乌青,必然没有休息好,跪在父亲面前,两手紧紧握着裙摆,定是吓着了。
实实在在的受了近三十四棍,说话时吐气艰难:“珉娘,你快回去,我没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