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没事吧?”
熟悉的声音传入耳畔,宋珉睁开双眼,月余未见眼前人并无变化,只眼下一层薄薄黑青,想来许久不曾好好休息。
宋珉微微愣怔,然而腰间手掌炙热,存在感过强,她挣了挣又被他往身前一带,两人本就咫尺,他一动作宋珉几乎窝进他怀里。
出去押一趟镖胆儿肥了?!竟敢对她动手动脚!宋珉仰头,斥责的话还没出口,便见他沉着脸双目狠厉地看向一侧险些撞到她的男子。
那人连忙道歉,程逢才收了骇人的气势。
原是这样,她倒错怪了他。
程逢低下头,又问一遍:“没事吧?”
黑眸戾气尚存,鼻息喷薄在脸侧,泛起战栗。宋珉下意识避开,摇摇头,便见少年喉骨滚动,对着拥挤的衙门口扬下巴:“要进去吗?”
她盯着喉骨,胡乱点点头。
程逢松开手,剑鞘抵着前方人腰侧,稍用巧劲将人推开,人群中被迫分出一条细缝,他揽着宋珉肩膀,走到府衙门口。
如此做法引得众人侧目,见到少年执剑又纷纷闭嘴,甚至为他们让出条路来。
宋珉一开始只是凑个热闹,没想到站到了最前面,少年就在她身后护着,防止有人不小心又碰到她。她看不见他,但知道他在就莫名心安。
身后视线灼灼,宋珉回头,只能看到少年锋利的下颌,似乎专注地看着前方。
宋珉随意看去,公堂中场景令人震惊,“妙妙?孙大娘?”
程逢一直注视着她,见她如此反应好奇地问:“你认识?”
“是致知堂的学生和同村的大娘。”
孙大娘该不会就是被弟弟告上公堂的姐姐吧?
高堂上空荡荡,县太爷还没到,只有县丞百无聊赖地磨墨润笔,堂下四个衙役各守一方。
孙大娘衣衫染尘,发髻散乱,憨厚老实的脸上泪痕未干,眼神空洞的呆呆跪坐着。许久未见的孙妙妙顶着鸟窝似的脑袋,脸上巴掌印触目惊心,眸中燃着怒火,倔强地抿着唇。
这是怎么回事?宋珉拎着裙摆就要进去,衙役冷哼一声,红木水火棍拦在门前,示意她后退。
程逢拉着她胳膊,“珉娘,冷静些,先看看什么情况。”
宋珉忍不住担忧,孙妙妙聪慧又机灵,像颗炙热的充满生命力的小太阳,从她身上总能窥见儿时的自己,她不想看到孙妙妙出事。
县太爷年迈,满头白发收进官帽,眼皮耷拉着,偶有几缕精光射出,待他入座,即刻升堂。
他撑着太阳穴,眼角皱纹扒拉开,问道:“堂下所跪何人?”
“回县太爷,小民清水村陈大志,状告亲姐欠钱不还,求县太爷做主啊!”
“我何时欠过你的银钱?陈大志!你个狼心狗肺的东西,我可是你亲姐姐!”
孙大娘哭喊着扑上去,被衙役眼疾手快地拉开。宋珉这才发现边上跪着个中年人,与孙大娘有几分相像。
惊堂木拍了又拍,县太爷有些不耐,年纪大了,听不得叫嚷:“肃静!本官没有问话,休要吵闹公堂!如若再犯,板子伺候!”
哭声渐停,感受到小手懂事的给自己顺气,孙大娘把女儿抱进怀里,母女俩从彼此身上汲取力量。
面对从小疼爱他此刻却哭着骂他的姐姐,陈大志缩缩脑袋,瓮声道:“县太爷,三个月前,我的姐姐陈绢花回门探亲,临走前声称要送孩子去学堂读书,向我、向我借了白银二十两,至今未还,县太爷,我有借据为证,草民没说谎!”
孙大娘攥着拳头,死死盯着陈大志拿出的借据,眸中血丝遍布。肯定是假的,出嫁之后,她没从娘家拿过一分钱!
衙役拿着纸墨取孙大娘手印,县太爷展开借条,两相对比,“借银二十两,落款掌印确系一人,陈绢花你还有何话可说?”
宛若一道惊雷劈在头顶,孙大娘白着唇:“回大人,草民没有向他借过银子,更不知道借条从何而来啊!至于掌印,这、这不可能啊!”
脑中灵光一闪,孙大娘想起弟弟前几日让她帮忙压的掌印。因为陈大志咬死借据是三月前所做,孙大娘误以为他三个月前便假造了借据,哪能想到他只是伪造了时间。恍然大悟道:“草民是盖过掌印,可我不知道这是借条,我根本不识字啊,是陈大志说他儿子读书,学堂要什么证明,我才......
\"大人,我家中世代种田,我男人还在码头搬货赚钱养家,我们一家都是本本分分的老实人,绝不可能撒谎的!”
陈大志佯装愤怒:“是你说陶罐长大要去城里读书,谁不知道城里学堂贵?不借钱你怎么供得起?现如今你倒打一耙,拿不识字当借口,不过是不想还钱罢了!”
门外有等水村民暗暗点头,连宋临都曾夸赞陶罐天资过人,有望中举。孙大娘视陶罐若亲生,如果致知堂没有重开,她的确可能咬咬牙给孩子送进城中学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