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蝉(六)
周邮臣说是让她做事,实际上却时常忙得不见踪影,难得见他从交易室出来,林晚亭也不好意思去打扰。久而久之,林晚亭都疑惑,他到底要实习生帮什么忙。不过无论如何,她有了合理的躲沈经理的理由。
在办公位上装忙碌也是一件辛苦活,沈经理只当她是在帮周总做事,很懂事地不来差遣。于是,林晚亭多了许多自己的时间。
赵濛拿起水杯,吞了口水,嘻嘻笑道,“你们的CFA准备地怎么样了?我这都忙得没时间看。”
林晚亭一顿,只笑了笑,并不应答。
李东奕抬头,“我们都忙,只能去试一试了,也不着急考过。”他话音一转,不知怎地到了从不多话的林晚亭的身上,“林晚亭应该把握很大吧,她时间多,又有周总辅导。”
这公司里当真是没有秘密,周邮臣统共就解答了她问题两回,他二人也知避忌,从不高调,不知怎么就落了李东奕的眼。
林晚亭淡定道,“我基础差,周总上回看不过眼顺手指导了两句,后来再没教过了,估计也是觉得我孺子不可教了。”
她笑得从容,赵濛却从中脑补出几分苦涩,立马帮忙转移话题,“周总对我们实习生一直都很关照,我几次问问题他都很乐意回答的。”
这话题便也就揭过。
一阵沉闷,众人去各忙各的了。林晚亭静下来,数据库的事已经做得差不多,沈经理从那回之后再不打扰,周邮臣那儿也没派什么活,她当真是成了实习生里最闲的一个了。如果是初入社会的小孩,难免会觉得无所适从,为这一份仿佛被排挤一样的被边缘的待遇,怎么也要慌不择路地去刷一刷脸,找一找事做。林晚亭倒没什么不适感,她有自己的节奏和目标,并不想横生枝节。
电脑屏幕的右下角跳出一截浏览器消息,遮挡住了大半题目,林晚亭顺手便要关掉,瞄到标题,手一顿。
周乐洵?
她转开眼,犹豫了一下,又忍不住点进去,页面变大,标题显示完整:画坛最有才华的年轻画家归国,携最新画作将于海城举办展览。页面上一点一滴详细介绍了周乐洵的经历。他从幼时起师从大师研习学画,从山水画入手,后又对油画产生兴趣,于是开始转投入学习油画。只是当他包揽各大赛事大大小小的奖项时,突然从画坛消失。
这些经历周乐洵以前便对她无意间说起过,如今再看见,却觉得恍如隔世。
编辑对周乐洵每个年龄段的画作都进行了讲解,又暗暗可惜了一番其消失几年的无作品,更是尤其表达了对其之后潜力的期待,足见其对周乐洵的喜爱,大概是周乐洵的画迷。
就是不知道是真的欣赏周乐洵的绘画天赋,亦或是为他的脸着迷,或者两者兼而有之。
林晚亭匆匆扫过,并不停留,直至看到页面最后他的照片,才再顿住。
周乐洵穿着普通的T恤衫,留着板寸,瞧着比从前收敛了许多,眼神里却依然满是桀骜不驯,像是要透过照片穿射过来。他好像变了,变得更加成熟,至少肯端端正正地站在那里任由人拍照,这在以前是不能想象的事。
他后头立着的画幅据说是这次带回来的心血之作,因着保密,虚虚打了影,看不太清楚,林晚亭瞥过一眼,不再执拗地要看清楚。
他过得看起来还不错。
那就好。
林晚亭不是大度到原谅所有错误的人,只是随着年纪渐长,她不再设想世界是她价值观恰如其分的延申,开始允许万事万物自然生长,因而也渐渐明白早年间自己对于他人的要求有些过于苛刻,对于周乐洵更是如此。
亲密关系是需要经营的,她当时没有足够的智慧和能力,只有非黑即白的苛刻。而今这份苛刻已经变得圆融了许多,如果当年处理这段关系的是现在的她,她相信未必不能有一个更好的结果。
林晚亭有些难得的感慨,这样的感慨在她身上很少见,不过她也清楚地知道,从前是从前,体谅是体谅,理解不代表认可,允许不代表失了原则。
一切都已时过境迁。
鼠标箭头顿在周乐洵画展的时间地点,编辑当真是对他厚爱,不遗余力地为他宣传。林晚亭瞄了一眼,时间正是周六,展览馆在市中心。
林晚亭仍有些晃神,她的眼神虚空,并不盯着页面,但也不知望向何处。
“帮我找一下这几个公司的近几年调研报告。”周邮臣神出鬼没,林晚亭吓了一跳,她手忙脚乱地关掉页面,难得有些慌乱。
她纵是慌乱,也只是动作比平日里急一些,很快便稳住。她抬头,见周邮臣立在一旁应该是拿笔在笔记本上记几家公司的名字,没注意她这边的动静,心里暗松了一口气。她不知怎么有些心虚,倒忘了要将位置让出来,就由着周邮臣挽着袖子,半弯着腰,在笔记本上写写画画。
他应该是赶时间,写完便直接从本子上撕下一页来。
斯拉一声,林晚亭彻底回过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