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尘
在星移宗的禁地中。
数月前,洛桑城主踏平了她自幼生长的星移宗。
那位被世人称作洛桑城主的男子,长剑一扫,便削断了星移宗四方的山柱。于是乎,天崩地裂,屋宇倾塌,无数宗徒殒命于这场灾难中。
虽已过去数月,可她回想起那令人肝胆俱裂的一幕,依旧浑身发寒。
日蚀半至,天幕昏黑,好似永夜来临。群山震动,碎石如雨而落,将地上砸得扬尘不断,哀嚎满地。星移宗的群楼殿宇,便在这石雨中慢慢倾塌,砸落于茂盛深林之中。
而在那近日蚀处的山巅,最高处的灵女石雕上,那一袭白衣的洛桑城主,好似清冷的孤月一般,俯瞰着脚下的惨景。明明眼前是人间炼狱,可那些死气与绝望,却染不上他苍白的面颊。
“孟山眠!你恨我,那就报复我,为什么要迁怒于我的族人?!”顾春深被人按着,跪在他的脚边。她仰起头,恨恨盯着孟山眠,声嘶力竭地冲他喊着:“是我毁了你的灵骨,和旁人没有关系!”
话未说完,她便被涌上的血气呛得一阵咳嗽。
她咳得难受,可一只冷冰冰的手伸来,掐紧了她的下巴。那手指节分明,瓷白瘦削,紧紧桎梏她面颊,逼她望向脚下毁灭的惨景。
“本座要你好好看着,你所在乎的一切,皆被毁灭的模样。”
那只手掐得她肌肤生疼,心也阵阵发痛。她勉力抬头,望进一双漆黑如渊的眼。那眼无情无爱,只有深不见底的幽邃。
那一夜,星移宗化作一片断壁残垣。三万宗门弟子,魂魄飞散。
顾春深咬牙,眼前逐渐模糊。
啪嗒。一滴眼泪落到手背上,顾春深被眼泪的热烫惊醒,神识回到了现在。马车轱辘声渐慢,车夫的嗓音隔着帘子传来:“大小姐,我们到了。”
顾春深闭了闭眼,将眼角的泪滴擦去,恢复寻常时的冷冽面色。车帘子撩起,她弯腰下了车,抬首向前望去。
一座白色的宫殿,如冰雪所筑,矗立在洛桑城的最北处。长长的玉阶,一直绵延向她的跟前。
一名侍从正在玉阶前等她。
这侍从生得年少,左不过十二三岁的光景,比同龄人还瘦弱些,眼底却有些狡黠圆滑,像是只小小的狐狸。
见她下车,这矮矮瘦瘦的侍从便上来领路:“顾大小姐,在下玉生,给您带路来的。请大小姐随小的来。”
玉生露齿一笑,她这才注意到,他鼻上有一道纵横的疤。
她点头,跟随玉生,一路拾阶而上,穿过玉庭。她红色的身影,走在这白色的宫殿中,仿佛雪中的梅一般。
行经长廊时,一旁有两个侍女在修剪花枝。见到顾春深,二人忍不住小声议论起来。
“怎么又来了个星移宗的小姐?这是瞧见前头来的那位顾二小姐混得不错,所以又送了个来?”绿衣侍女满面迷惑。
“嘘。这位和前头那位可不一样。”蓝衣侍女咔嚓剪下一截枯枝,满面不屑,“那顾二小姐是城主大人的心上人,而这位顾大小姐呢,是过来做婢女的。”
“我听说,城主大人曾经在星移宗为质,这个顾大小姐没少欺凌城主大人。要不是顾二小姐仁慈,私下偷偷接济,城主大人恐怕都活不到现在呢。”
两个侍女正在窃窃私语,冷不防察觉到有人盯着她们。她们回头,却望见了顾春深冷然的视线。这目光如匕首似的,好像要将她们的舌头割断。两人吓了一跳,忙低下头,假装各忙各的。
“阶下囚罢了,还那么神气……”不满的嘀咕声,消散在庭院中。
片刻后,雪元殿。
门扇吱呀轻响,将清冷的光隔断。顾春深站在合拢的门后,目光穿过层叠的帷幔,直直地望向大殿深处。
寒冰所成的御座上,斜倚一道白色身影。他一手把玩着一柄短匕,另一手歪托着面庞。修长的手指,轻点着颊侧。
洛桑城主,孟山眠。
漆黑的发被玉冠束起;一张漂亮却无感情的脸,好似雪堆一般。他身侧的铜枝灯上,蓝色火芯轻跃,噼啪声响间,他乌黑的瞳被短暂照亮。
这双眼睛,让顾春深的心紧绷刹那。
只不过是一个对望,她脑海中便涌起无数往日时光——
她曾用脚踩着他的背,强迫他低伏在地上,笑吟吟地问:“会不会学小狗?我喜欢看人学狗叫。”
少年匍匐在她脚下,抬起沾满尘埃的脸,一双手因在地上爬行而被割裂出血。他的眼神,沉得不见底。
她曾站在众人簇拥里,看着少年的他在满是野兽的炎热丛林中艰难地爬行。一旁的二妹顾白樱紧张地揪紧裙角,劝道:“繁姐姐,别折腾他了。那林子里又是毒虫、又是猛兽,一般人没法活着出来。”
而她呢,慢条斯理地笑着,嘴里咬一颗剥好的葡萄:“洛桑城主的血脉,哪那么容易死?把他赶到林子深处去,让他找我的玉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