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梅竹马
乔芳束考上淮北一中的那点小自得和小窃喜在看到孙醒禾的成绩数字后消失殆尽。
晚上她举着老年机在宿舍外面的走廊跟妈妈赵燕女士通话。
外面夜风阵阵,暗处传来几声不知名小动物的叫声。乔芳束看见生管阿姨栽种的绿叶菜在夜色中糊成一团黑色的影子。
赵燕女士的声音还是很精神,但也没那么精神。
所以乔芳束心里那点说不上来的愁绪也没有被她听出来。
赵燕女士在电话里说爷爷病得不重,但需要留院观察一段时间。
乔芳束却在想,既然病得不重,为什么不让爷爷出院呢。
乔芳束小时候不怎么亲近爷爷。她觉得那个嘴里老是叼着一杆长烟枪的怪老头身上都是不好闻的烟味。
有次暑假回去玩,乔芳束挽着高高的裤脚从小溪里踩完水回来。
爷爷这次没有坐在那个小凳子上叼着长烟枪吸烟,他正在院里的水泥地上用细竹条编竹筐。
乔芳束好奇地蹲在爷爷旁边看得认真,态度积极地跳来跳去帮爷爷理顺编竹筐时缠绕在一起的长竹条。
长竹条在她的小腿上划来划去,乔芳束只觉得好玩,等结束了才发现小腿上都是一条条红痕。
爷爷因此被赵燕女士训了一顿。
但乔芳束和爷爷自那以后却亲近了起来。
爷爷住在农村,老一辈的人习惯住在乡下了。爸爸也曾把爷爷接来住过几个月,但爷爷总是浑身不对劲。
留下一句“我回乡下住了”后就跑回去了。
也许在爷爷看来城里的处处方便对他来说反而是处处不方便吧。
乡下还是用着需要烧柴火的土灶,爷爷在守灶台里的火的时候把乔芳束抱在腿上坐着。
火光把爷爷的眼睛照得很湿润,他对乔芳束说:“你要好好读书,等读书读出来后我就托人帮你找个离我近点的工作。”
受到赵燕女士读书出来还要进理发店进行就业再培训的冲击,乔芳束一度认为——读书也没那么有用。
但那天乔芳束很认真地和爷爷约定好了。
我好好读书,然后毕业后爷爷帮我找一个工作。
乔芳束觉得,那是爷爷那个时代能找出的最好的礼物。
乔芳束想跟妈妈说,她也想回去看爷爷。但没等她的话说完,赵燕女士已经把电话给挂了。
夜风中只留下一句叹息。
各科老师在上新一单元的时候都会在花二十分钟左右将知识点过一遍,然后就开始实题演练。
老师们似乎都默认了八班的学生记基础的知识点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所以他们都将更多的精力放在教学生们破解题型上。
所有人都憋着一口气,哪怕真的没记住知识点也不露出半点,只在课后默默点灯苦战。
乔芳束也一样。
她觉得这样的生活像生活在水里一样压抑。但他们都是鱼儿,游到水面上反而会让他们窒息而死。
结束一堂课的标志不是下课铃响,而是一张张白花花的卷子从老师手中飘到学生的桌面上。
听说高三楼的学生哪怕是去上个厕所的时间回来,桌面也会被新卷子淹没。
八班的学生们过早地体验到这种苦涩的感觉了。
老师们发卷子的统一口径是:
“你们挑会做的题做,不强求全做完。”
不可能。
这简直是在挑战八班学生们的自尊心。
于是,比拼起谁的卷子写得更多成了八班教室里的热门活动。
孙醒禾没有参加进来。
比起困在座位上写永远写不完的卷子,他更愿意拿着球跑到篮球场上。
乔芳束写完又一张散发着新印的油墨味儿的卷子后,觉得胸口有点闷就起身推开了窗户。
风吹了进来,八班的学生们慌乱地压住了桌面上的卷子。
“快关上窗户,风要把卷子吹跑了。”
乔芳束没有动,只是用身体挡住了风。
风灌进她的校服里让她的后背像气球一样鼓了起来。
她顺着窗户望向操场的方向。
踢足球的、慢跑的、和好友一起绕着操场跑道散步的……操场边儿上的篮球场上,孙醒禾顶着一个刺猬寸头跳起——球以一个完美的弧度飞出他的手跃入篮筐。
“严慧。”
乔芳束拍了拍严慧的肩膀。
严慧睁着一双做题做到迷糊的眼睛看过来:“怎么了?”
乔芳束展颜笑着说:“我们出去散散步吧。”
严慧犹豫:“可我的卷子还剩好几张呢。”
乔芳束把窗户拉上,留下一个小缝让新鲜的风可以吹进来。
她把严慧拉起来推着她往教室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