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恶魔与天使

林清悦一直念不清“child”这个单词，每每看到这个单词，她就想起一张张挂着恶意笑容的脸。她们把child，念成“翘……的”，那个“翘”音拖得老长老长，念完后用书本挡住脸，互相对望，嘻嘻发笑。

“翘婆”是初一二班女生为林清悦起的外号。林清悦在几天前就已经发现，每每她走过，那群女生就挤眉弄眼地齐声念着“翘……婆”。起初，她不知，这翘婆是何意，亦不知形容的是她。

后来久了，她发现她们只有对着她才这样叫，也明白了，所谓翘婆，就是因为她的臀部比一般人生的翘。

她不明白怎么会有人拿别人身体的某个部位来进行攻击，还乐此不疲，丝毫不顾及对方是否会受伤，不过话说回来，她受伤可能就是她们想看到的。

林清悦因此很是自惭形秽了一段时间，也刻意研究如何使屁股不那么翘。导致她走路时候总觉得不自在。

后来那些女生又发现了新的取笑她的方式，当她买了面包在教室里吃的时候，她们就会意味深长地笑，林清悦很清楚，她们笑得是她。

前几天有个女同学很着急地让她帮忙买一下面包，她看她很痛苦以为她饿得走不动了，就帮她买了一个吃的面包。结果女生傻眼了。说:“不是这个面包，是……”她手指向下指了指，很急切，却又不好意思说下去。

林清悦是个生理期来得晚的，这时候，她还没来过月事，自然搞不懂女生的意思。女生说的面包就是卫生巾。可是那时候，女生们来了月事都不好意思说出口，觉得卫生巾是让人难以启齿的东西。所以就把卫生间叫成面包。林清悦很少与人交流，所以并不懂得女生之间的那些小秘密。

后来女生忍无可忍，又无可奈何，才明说要买卫生巾。林清悦不知道卫生巾是什么东西，但还是去小卖部买回来了。她那时候也不懂得避讳，就那么揣在手里，明目张胆的走了一路到教室。交到女孩手里，又陪着她去了卫生间，她才明白了月事的全过程，知道这个是要避讳一下子的。

女孩是个大嘴巴，到处跟她的那些闺蜜们说起林清悦面包和卫生巾搞不清楚的事情。于是女孩们又有了攻击她的理由。

那些人，像毒瘤尾巴一样，仿佛不是来学习的，而是来嘲笑林清悦的，她们时时刻刻盯着林清悦，等着她犯错。然后一起攻击取笑她，似乎共同欺负一个弱者能给他们带来无上的快感。林清悦害怕他们厌恶他们又不得不忍受他们。

林清悦从小到大都觉得，女性扎堆的地方，就是邪恶的种子发芽的地方。

待在教室里，她感觉空气里都弥漫着腐臭的气味。令人心烦，令人作呕，她又不能不忍受，因为曾有一个老人，她的爷爷，用尽余生来教她一个忍字。

但，最近，她觉得有点忍不下去了，好想找个地方哭一场，于是逃出了教室，向着后山奔去。那里有一处园子，里面有小片荷塘。

林清悦坐在荷塘边上，无声地流着眼泪。她都不敢放开嗓子哭泣，否则就破了和爷爷的那个约定。但是，她坐在这里，一张张恶毒的脸就浮现在她眼前，她在脑海里幻想着用一双手将她们撕碎。如果有人经过，会看到此刻林清悦的眼神狠绝犀利。这个孩子，憋得太久，像是随时可能走火入魔。

突然，她大叫一声:“贱人，去死吧!”然后向前一个手锤，就那么把自己带到了荷塘里。荷塘不大，水却很深。林清悦不想死，可是，很快一种绝望的窒息感遍布全身，她拼了命四处抓东西，只能抓到带刺的荷茎，却不顶用。

忽然，一双手从背后捞出了她。她昏迷前一刻，看到了那个救命恩人的脸。从此深深烙印在脑海里。像一个秘密。

林清悦醒来时在医院里面，在荷塘里挣扎的时候她喝了很多水，差一点就窒息了。校长和老师都来看她，连县教育局长都来了。林清悦不知道，那天，她落水的事情传到老师那里，有人说，她是想不开，跳水自尽了。。为什么呢？于是顺藤摸瓜，就知道了林清悦受本班女生欺负侮辱的事情。觉得十分庆幸还好没有出人命。于是狠狠惩罚了一干带头人。几个女生似乎也没想到真得会闹出人命，于是也老实了不少，林清悦后来的日子也算相安无事。

林清悦不想去争辩自己并不是自杀的事情。但是既然误会可以让那些人受到惩罚，她倒是十分乐意。后来回想起来，觉得自己当时真的有点走火入魔了，一阵后怕之后林清悦再也不敢靠近水边。

她的眼里一直有一张脸，她觉得她要找到那个人，要好好报答她的恩情，因为他是这个学校里她收获的第一份温暖。无比珍贵。

可巧，周一的升旗仪式上，她看到了那一张脸，很耀眼的一张脸，耀眼到让她没了去说一声感谢的勇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