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
尉的千金前不久是出嫁了,但听说嫁的是个平头百姓。
那一定是姜卫尉他们家的吧!
新帝自信开口:“听闻姜卿近日身体抱恙,不知可好些了?”
此话是对着顾须归说的。
顾须归缓缓抬头:“啊?”
姜卿?什么姜卿?是说住她家后边那条街的姜伯公吗?
莫非圣上是记错赐婚的是谁家了?
可是姜伯公他家生的是儿子啊!
顾须归张了张嘴,不知该如何开口。
倒是谢湛侧头看了她一眼,沉声道:“内子顾氏初次进宫,不懂规矩,望圣上见谅。”
还顺便提了一下她姓甚。
何昆很有眼色,见状小声提醒主子:“嫁去的是顾岳老将军家的千金,武将家的适龄女子里,也就只有她了。”
新帝恍然大悟地“哦”了一声:“起来说话吧。赐南靖王、南靖王妃座。”
顾须归十分拘谨地谢了恩,随着谢湛一同起身了。入座赐茶的功夫,何昆还在苦口婆心地劝新帝喝了那碗还热乎的百合莲子羹:“圣上不爱喝甜的倒也罢了,只是这东西于圣体有益。为了社稷江山,您还是趁热用了吧。”
新帝不耐烦地道:“孤不喝,说了多少遍了。”
何昆求助的目光看向谢湛。
“臣记得您自小便不嗜甜。”谢湛温声开口。
顾须归只觉得他的谈吐很令人舒服。无论说什么,他都是不紧不慢、条分缕析的,总能说到人的心里去。
又听得谢湛轻言细语地道:“早年每每下学,你我二兄弟,还有四哥、五哥,都要结伴去泽林苑踢圆,总踢得满头大汗。那时母妃就常叮嘱何公公给我们送百合莲子羹过来,说是喝一碗这个,最是清心润肺,不然容易热邪倾体,可有得难受。”
他说出的话轻飘飘的,顾须归忍不住抬头看了他一眼。
谢湛早年间是什么样子呢?
是在上书院起早贪黑地用功,还是在泽林苑意气风发地踢圆,抑或是日复一日地跟着少师研习她从不爱涉及的礼乐射御书数?
顾须归不得而知,也觉得无需得知。若不闹这一场乌龙,她与谢湛大抵是两道永不相交的平行线。他做个体弱多病的闲散王爷,不定哪天一命呜呼。她在跟父母周旋自己的终身大事,心安理得地在将军府做个太平世间的普通姑娘。
但谢湛提起过去,新帝似是很受用:“是啊。摸约记得有一回天儿太热,孤还偷摸加了冰块进去。当晚上吐下泻,难受得紧。自那以后再也不愿碰这个。倒是你们这些做兄长的,总劝着孤,说对身体好。孤记得你也不嗜甜,不爱喝这些甜口的汤羹。那时总想着,兄长不喝我亦不喝,后来你也便陪着孤一起用,哄孤喝下。”
谢湛笑道:“倒是有好些年没喝过这个了。”
“这么一大碗,孤也喝不下,何内侍总将孤当豕彘喂。”
何昆立在旁心虚地笑,收获新帝的白眼一枚。
新帝继而道:“兄长来时用过早膳了吗?这一早上过去,许是也饿了吧?”
谢湛道:“臣用过了,无碍。”
一旁的顾须归正在听君臣二人伤春悲秋怀念往事,默默抠手中。她缓缓抬头,新帝殷切的目光正聚焦在自己的身上。
顾须归立马垂下头:“臣妇也用过了。”
顿了顿,想起进殿前谢湛说的——“圣上问你什么,如实作答便是”。
顾须归很不好意思地开口:“但没吃饱。”
谢湛缓缓转头:?
早上亲眼看着她用了大半碗白粥,喝到哪里去了?
新帝却爽朗地笑起来:“兄姊真性情!若不嫌弃,不妨让他们拿新簋箸来,孤与兄长兄姊分食之,亦不算浪费。”
何昆便差两名年轻内侍,拿了两副新簋箸过来。谢湛谢了恩,堪堪抿了几口便放了箸子。倒是顾须归埋头喝羹,头也不抬。
她在用羹之余听见新帝和谢湛闲聊,说最近文臣们提出兴复旧礼的事。以杜太傅为首的几名文臣前来进言,同新帝掰扯了好几次,今日下了朝又来,烦都烦死。
顾须归在将军府的时候,听父母偶尔闲谈,依稀对这事有个印象。先帝去世的前几年,大周的江山便已基本稳固了,那时关口略微有些不太平,总有胡人闹事,父亲为清扫战场,便又在边关驻扎了好几年才返京。京城那时已逐渐开始推行新制,只是进展缓慢,自新帝上位才开始如火如荼地推行。
新帝谢泱是个胆子很大的人,十分敢于革新。大周原先对农商卡得很严,设市经商皆由朝廷管控,谢泱便主张重农扶商,所易货物大多交由朝廷定价,开夜市,重商税,一时将大周的农商调控至两边较为稳定的范畴。经战乱,大周人口流失,为确保农商复兴,他还鼓励女子从业,而非囿于旧礼在宅院内相夫教子。相应地,增设女子学堂内容,提升女子文化水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