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 夜
盆清水进来,拿块毛巾沾湿,轻轻放在她额头之上。
他微微思忖,女孩发烧如此严重,必然已淋雨许久。究竟是什么样的情形,逼得她置身如此境地,竟不知躲避?
於雪尘烧得全身发疼,眉头微蹙,意识模糊之中,心头却想着荆旭直,忽地轻轻唤了一声:“大人……”
荆旭直听得女孩唤她,俯身上前。
仔细一看,女孩双眸紧闭,是全无意识地唤他。瞬间,心中微漾,又缓缓坐了下来。
他注目良久,想想又站起身,很快洗漱一番,脱下外衣,蹬掉鞋子,扯过锦衾。如同在遂江府一样,侧身躺在女孩身旁。
这张床榻比普通床榻要小一些。他靠在於雪尘身边,两人立刻贴得很近。
昏沉之中,於雪尘感觉到了他的靠近,似是出于本能,侧身依偎而来,侧头贴近他胸口,听着熟悉的心跳声,安心熟睡起来。
女孩的这一举动,让荆旭直原本沉郁的心境,渐渐平缓起来。
这两个月来,他几次通过府衙传话让於雪尘过来,总在容道那里碰到软钉子。不是说她在办案,就是已外出,反正就是没空。
他通过自己渠道找到狭里巷,将纸条送抵於雪尘手中。但是,女孩没有一次应约。
空等了两次,他已经明白,这个女孩决意消失在他的世界,不愿再与他有任何瓜葛。
他自然有各种办法,可以强行将女孩召到身旁。只是,他手头现在的两件案子,涉及军机,不适宜於雪尘参与公办。
另外,他也自有心气。既然,女孩意图明显,也没必要重复自讨没趣。
最关键的是,他十分清楚,女孩突如其来的变化,必是受到了某方面压力。此时,施压越大,反弹愈大。
他愿意为女孩让开一段距离,给她一段时间,不要逼得那么紧。
于是,他不再去找她。笃笃定定开始办理案子。如今,两件案件都已差不多了。手头的新案子,也不算太过疑难。他正好有时间开始考虑於雪尘的事。
他知道,於雪尘的压力,不是来自容道,就是来自秦光明。当然,关键是於雪尘。他人处的施压,怎么都好解决。如果,女孩的心意起了变化,就比较麻烦。
此刻,女孩的出现,让他吃了一颗定心丸。这个女孩,在身处困境,最狼狈不堪的时刻,心中想要求助的人,是他。
而且,此刻,她意识迷蒙之时不由自主的靠近,更是让他明白,女孩心中,始终有他。
荆旭直眸光曜黑,伸手将她笼得更紧。感觉女孩身体的冷颤渐渐停止,他也缓缓闭上眼睛。在这个女孩身边,总能睡得格外踏实。
清晨醒来,於雪尘高烧仍未退,迷迷糊糊昏睡着。
荆旭直让侍从去药铺开了退烧药,拿回来煎好。回到内室,将女孩唤醒,扶她坐起,喂她喝下。
於雪尘晕晕沉沉,格外听话。一双烧得隐隐发红的眼睛,有气无力地看着荆旭直。
这两个月来,她比荆旭直更加身心煎熬。
苏妈妈、义父与师傅的轮番话语,虽然让她警醒。可是,之后独自相处,她日思夜想,愈发心神不宁。
这位右都使大人,从被她偷拿香囊起,给她的每一个印象,都是正面的。给她的感觉,全是温暖的。
在府衙大牢,听她说要照顾孩子,即刻指示可以放她。到绚花楼办案,及时出现解救了她。去遂江府办案,她因芙蓉膏出现瘾痛,是他夜以继日陪着她度过难关。
而且,几次自掏腰包,给了她功劳费。九和大街逛街时,对她的石珠手绳视若珍宝,转身又给她买了一条手链。
除了驱策她办案,自始自终,荆旭直对她没有丝毫索求。而实际上,跟着他办案,自己又收获良多,也见识到了这位右都使大人的真才实学。
她能够理解苏妈妈、义父与师傅对她的关心,也愿意听从他们的劝告。但是,从她内心而言,她对荆旭直的认知,与他们的告诫,是完全相反的。
几次办案的经历,让她已经百分之百信赖荆旭直,也乐意去亲近这位大人。然而,三位长辈的警告,又让她必须直面两人的天渊之别,构筑起固若金汤的防御堤坝。如此,两相矛盾,左右折磨。
现实之中,她必须有所抉择。因此,只能劝诫自己,必须远离荆旭直。然而,愈是这样做,内心的折磨就愈是沉重。
她心性本就秉直,如此颠昧本心,真是苦不堪言。原本活脱欢快的脾性,这两个月来,也被压抑得郁郁寡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