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 山
人回到御察直使司,荆旭直立刻面见左都使朱尧正汇报了情况。
他心性稳若泰山,刚从鬼门关走了一圈,周边人竟都没看出异样。回到偏殿,又对此案做了些安排,忙过一阵,想起什么,写了一封信笺,派人送往天策将军府。
到了申时,将军府差人送来一个绘金漆盒,内置两只精巧玉瓶。
快到晚膳时间,荆旭直放下手中案卷,换了身便服,经暗道出御察直使司,笃悠悠往秋序园走去。
於雪尘回到秋序园,觉得倦意上头,美美睡了一觉,醒来后到厨房准备晚膳。她事先嘱咐董嬷嬷去商市买了两条鲫鱼,准备晚上一条红烧一条白汤。
在无稽山这段时间,她忙着照顾荆旭直,没有时间烧上一顿好菜。
骆伯倒是不排斥下厨,只是,翻来覆去只会做三个菜:炒青菜、摊鸡蛋、蛋花汤。反复吃了几顿,立时没了胃口。
此后,她就跟着荆旭直一起喝粥,甜粥咸粥,青菜粥鸡肉粥菌菇粥。虽然味道都不错,只是越吃越觉得胃里空乏,总想吃顿实诚的白米饭。如今,忙了一个时辰,闻着桌上热气腾腾的饭菜,肚子咕咕叫了起来。
换下沾染柴火气的衣裳,於雪尘洗漱一番,开心地坐在膳桌前,准备享用晚膳,又听得董嬷嬷在外开门迎客,怔了一瞬,心头一跳:挑着这个时间点来的人,意图明显。
果然,一抬眼,荆旭直玉树临风出现在眼前,脚步轻盈,眸眼曜亮,就是踩着饭点来的。
:“大人……”於雪尘只好起身,让出自己的碗筷,替他乘饭舀汤。
荆旭直一点也不客气,大大咧咧坐下,轻轻一闻,笑容满面:“在无稽山上终日喝粥,虽然也是六出手艺,总觉得意犹未尽。如今这几道菜,可体现出六出的真正水准了。”
说完,并不急着用膳,示意於雪尘坐到身旁,从怀里掏出两个玉瓶:“把手腕伸过来,我替你抹上玉凝膏……”
於雪尘一听,这位大人竟然真的拿来了皇宫里的玉凝膏,一时有些发怔。
:“怎么了……”荆旭直见她不动,直接拉过她右手,立时就要解开手腕上的纱布。
於雪尘脸色一变,努力缩回手腕:“不麻烦大人了,待会儿我自己涂……”
荆旭直没有松手,目光凝定望向於雪尘。在无稽山上时,他就想替她涂药,可骆伯总是游走在四周,随时不请自来,让於雪尘颇为紧张。不想让女孩太过为难,只好忍住,让她自己打理伤口,如今到了这里,自然是由他作主。
见荆旭直神色不悦,眸色幽深地盯着她,於雪尘顿时被唬住,不敢再缩手。
荆旭直手势极为轻柔,解开层层纱布,呼吸一滞,手势停住:七八道鲜红疤痕,似一条条丑陋长虫,蛰伏在女孩凝脂般的肌肤之上,格外刺眼。每一条,皮肉翻裂,触目惊心。
荆旭直黑瞳一瞬沉寂。
於雪尘不愿让他涂药,就是害怕面对这一刻:那些疤痕实在是丑陋至极,她自己看着无妨,可绝不想让别人看到,特别是荆旭直。
倏忽之间呼吸都急促起来,右手本能地往后退缩,想要躲藏起来。
荆旭直右手一拉,紧紧抓住掌心,不让她缩回手腕:“别动……都成这幅样子了,还不想用玉凝膏么?”
左手揭开玉瓶,轻轻一斜,溢出一道黄色汁液,馥郁清香,耀眼如金,缓缓淌到雪白肌肤之上,颜色更是灿魅。
两根白晳修长的手指,轻轻将汁液抚摩到疤痕之上,荆旭直长睫低垂,闷声问道:“六出,你是不是傻?骆伯说要用人血作药引,你就相信?我办案这么多年,见过多少伤情,从未有一次是通过人血作药引治愈。这个骆伯,走火入魔,也是个庸医……”
於雪尘抿了抿嘴唇,她当然不能说出九星寒草,否则只怕这位大人更会发飙,连忙柔声安慰:“大人,您中的毒不一样。解药确实有些偏邪,但是也有奇效,您千万不要怪骆伯伯,他可是想尽了办法……”
荆旭直一时默然,柔缓细致地将玉凝膏抹遍伤处。
说到骆伯,於雪尘忽然想起一件事:“大人,骆伯伯开的那个药方,一日三顿,您照着喝了么?”
荆旭直眉头一蹙。骆伯给的这个方子,一回和京他就让大夫看过,多数药材没有问题,只有其中三样,除了增添苦味,毫无用处。
这个结果,其实与他在山上的判断吻合。这位骆伯,故意在药方中添入苦物,显然是要让他吃点苦头,如此暗地里使坏的心性,可谓狭隘狷邪。
对此,荆旭直并未计较,只让大夫剔除这三样苦物,继续按方子煎服。千两黄金,也将如期让人送至无稽山下。
於雪尘说的没错,不管这位骆伯心性如何古怪,又如何喜欢折腾,至少他开出的解毒药方,确有奇效。
如今他内力精进,背后镖伤也愈合很快,说明骆伯虽然心有邪气,却也有相当实力。无论如何,此人替他祛毒,又照料了他的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