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第二十四章
过了一月有余,亭旸将临城刺史张呈押回京城,不料路上遭遇埋伏,而且是两次。护卫一路防守,死伤惨重,所幸未全军覆没。亭旸虽然受了点伤,到底将罪犯活着带了回来。
将张呈押送至大理寺,又和此次主审官大理寺卿交接完证物之后,亭旸才从大理寺出来。那时夜色已深,天幕星子细碎,他带月而归,一身疲惫……
永嘉听下人来报,说王爷已回。她匆匆穿上外衣,顾不上此刻衣着是否妥当,她跑出房间,又跑上走廊,脚踏木板的声音清晰可闻,心里只想着早点见到他。
她拐过弯,正好看到亭旸从另一头走来。永嘉停下脚步,两人还隔着很长的距离,她看着亭旸一步步向她走来,脚踩木板的声音也一声声传进她的耳朵。
今晚不是圆月,可永嘉觉得今晚的月亮比那晚的圆月还要亮,她能看到亭旸一身的风尘仆仆,也能看到他此刻微微上扬的唇角。
永嘉抬起脚,慢慢朝他走去,距离一步步缩短。永嘉站在他面前,她听到自己欢呼雀跃的心跳声,她说:“亭旸哥哥,你回来啦。”
一身的疲惫倏忽卸下,唇角又上扬了一分,他道:“嗯,我回来了。”声音在这样的月色下显得格外轻柔温和,还带着不易察觉的眷恋。
他二人并肩往回走,身后的影子时而分开时而交缠。永嘉念他舟车劳碌,便没说话。回到屋内,她反倒有些拘谨起来。她催促亭旸快去洗澡。等亭旸拿着衣裳去洗澡时,她不知想到什么,竟自顾自脸红起来。
亭旸重新进到屋里时,永嘉早已躺在床上。他拨开床幔,只见永嘉正背对着他侧躺。亭旸吹灭灯火,随后躺下,将她揽入怀中。永嘉先是有一瞬的僵直,之后慢慢放松下来。她温顺地躺在他怀中,等着他的下一步动作。可亭旸实在太累,即使温香软玉在怀,他现在也没了旖旎的心思,只想睡觉。
永嘉觉得自己的心跳得很快很响,她不敢乱动,连呼吸都是轻的,害怕吵到身后的人。然而过了一会儿,在这落针可闻的屋内,她听到了身后的呼吸声逐渐变得均匀。想来他确实累到了极点,思及此,她有些心疼起来。又过了一会儿,她试着动了一下,发现身后的人没有任何反应,这才翻过身来正对着他,在黑暗中以眼为笔描摹他的轮廓,而后抱住他的腰身,心满意足地睡下。
翌日,永嘉醒过来时,亭旸早已去上早朝。朝上,皇上对义王很是满意,赞其功,降嘉赏。仁王敛首立于一旁,眼底情绪不明。
下了朝,在出宫的路上,亭昫亭旸二人正巧碰到,双方皆是面色平淡,不见喜怒,朝着对方微微点了头,错身而过,没有任何交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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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理寺花了一个多月的时间,终于将张呈一案彻查,揪出了幕后主谋是为当朝中书令。上震怒,下令将中书令与张呈处以斩刑,与其相关之人悉数流放。
中书令之位空缺,或许因目前无合适人选,几日后,皇上下令由中书侍郎兼而代之。
中书令一事暂且揭过。近些时日,亭昫愈发烦躁,他筹谋多事,却十有六七被亭旸巧妙化解,父皇如今也愈发器重亭旸,照此种趋势下去,他怕是……亭昫沉吟半晌,看来他须得行险招以求胜机了。
亭昫这厢排兵布阵,亭旸那边也在逐渐收网,他知亭昫已然沉不住气,近期必有大动作,更有甚者,亭昫可能破釜沉舟,以此一搏。他连夜书一封密信,派暗卫送出。第二日,暗卫将回信带回,上面只写着:做好防御,静观其变。
宫外,义王与仁王之间的战争一触即发,宫内,昭仪寝宫却笼罩着一片忧伤。昭仪缠绵病榻多年,昨夜终于得到解脱。她临终前,已没有力气握住亭朔的手,只虚搭于他掌中,“吾儿亭朔,皇宫并非良地,日后若寻得机会,便离开这里,做一个普通人。我心中只有一愿,盼你平安一生。”她眼底一片悲凉,她逃不出这皇宫,惟能祈愿她的孩子能远离这里。
掌中温度逐渐褪去变得冰凉,亭朔心中悲恸,终于痛哭起来。他的母亲,得一夜宠幸,却终生受到冷落,饶是如此仍秉持温良,不争不抢安分守己,却为何还要落得如此下场!何其不公!
他独自守在病榻之前,直至破晓。下朝之后,才有人将此事禀告皇上。皇上默了片刻,才命人按制安葬。
丝荷也知晓了此事,她随着母后一同前往。母后着手处理事宜,丝荷则到处寻找亭朔,她知道,此时最难过的就是他了。
她找了良久,终于在假山之后找到了他。他坐在那里,无助又彷徨。丝荷轻缓地走过去,坐到他身边,她想说些什么,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亭朔抬眼去看她,她的眼里含着悲伤,是为他母亲的死而悲伤么?
他毕竟也只是个十几岁的少年,很多情绪根本无法掩饰,尤其是在她面前。他盯着她看了许久,复而低头呢喃:“我再没有母亲了,也没有家人了。”
丝荷心中悲怆,几乎要流下泪来,她倾身向前,抱住了亭朔,“你怎么会没有家人呢,你有我,有父皇,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