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昔我往矣

幽篁觉得钟离好像有点奇怪。

从早上开始，他在那里一个人坐了好久了，似乎是在发呆，叫他他也不应声，跑过去扯着他的斗篷使劲晃两下，在他的耳边大叫“钟离”，也只不过被不走心地摸了摸头。

哈？把她当狗了吗？

幽篁气呼呼地踢了一下他的小腿，转身跑开，近日是人类的部落里的丰收节，大家没有劳作，而是聚在一起庆祝，有孩子问她要不要去看大典，族长今日成亲，幽篁虽然跟人类不太亲近，但玩性是跨越种族的，她最后看了一眼坐在树下沉思，根本不搭理她的钟离，毫不犹豫地跟对方跑了，留钟离一个人继续沉思。

钟离好像做了一个梦，梦里他与志同道合的好友建立部落，慢慢地部落变成了人类的聚居地，在接下来的时间里聚居地变成了城市，日渐繁华且兴盛的城市里他独自一人听书喝茶……一个人，他的身边没有人。

那些好友，那些部下，全都不在……幽篁是最先离他而去的。

钟离抚着额头，消化着这些梦境透露出来的信息。

梦里的幽篁已经不再是他身边爱笑爱闹脾气也大的小姑娘，漂亮的脸上永远表情寡淡到冷冰冰的，注视着他的目光里是说不清道不明的冷意，最后轻巧地说从此再见，看起来想要彻底断掉两个人之间的关系，钟离却更愿意她恨下去，至少那说明她还对他有情意。归根到底是因为他失约了，唯一一次失约的后果让幽篁陷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不知道梦境是真是假，然而依据梦境透露出来的信息，幽篁最开始被他带出来的时候还没有生长完全，跟随他游历世间近千年后弊端才逐渐显露，是以钟离把她送了回去埋在土里重新吸收生机成长，而幽篁这两天确实在跟他抱怨她最近一直头疼，睡不好觉，梦里的世界光怪陆离，她能够回忆起来的只有一片五彩斑斓的黑，以及如他的心跳一样的低沉声音嗡鸣。

钟离原本觉得是她睡觉非要趴在他胸口的缘故，这么看来已经提前有了答案。

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起身去找跑开的幽篁。

正值黄昏时分，婚典马上就要开始，幽篁正蹲在树上居高临下观赏，澄红色的光透不过繁茂的树枝，在她身上只留下大片的阴影，被染上颜色的侧脸没什么表情，她整个人与钟离记忆中缩在监牢角落的少女没什么区别。

钟离不由驻足。

幽篁打个哈欠的工夫错眼看到了钟离，她一下子笑起来，兴奋地朝他招招手，丝毫没有刚才因为他不理她而愤愤踢人的气势了，钟离又突然松了口气，那只是梦，他们是不一样的，即便与他同行千百年，幽篁被他保护的很好，仍旧一派天真单纯，而梦里的少女周身只有死气沉沉，他明明能够看到她，却根本望不到她的未来，她的生机与希望已然消失。

见钟离走近，幽篁纵身从树上蹦下来，钟离习惯性伸手去接，明明可以稳稳地落地，幽篁非要娇气地撞进了他怀里，又抱起他的胳膊，“快看快看，要过来了，方才去接女方了。”

这时候的部落都是有信仰的，大部分都是信仰魔神，但有也有单纯信仰天地的，这个部落就是，他们的婚典仪式在黄昏时分举行，听带她过来的少年说长辈们形容再往前一点的时候是走婚或者抢婚，女方去男方家留宿然后慢慢变成了男方傍晚把心仪的女方抢回来，很多都是在傍晚时候，所以后来形成的婚礼也是傍晚的时候开始的。

部落的人大多爱热闹，把女方迎过来之后，在祭司的祝福声里他们交换信物与纸书，这也就算是婚礼完成，幽篁扯了扯钟离，有些不太理解，“为什么他们要交换信物，不是已经交换纸书做契约了吗？”

“契约是约束与规矩，而信物么……应该是情感的证明吧。”钟离思考片刻，“投我以木桃，报之以琼瑶，把信物交给对方，就好像是把自己的心意给了对方，从此信物不离身就好像是对方时时刻刻伴身左右？”

“哇哦……”幽篁抓了抓半长不短方才及肩的头发，“这就是成亲的人另一种形式的契约吗，那如果他们不喜欢对方了怎么办……这个信物留着会很讨厌吧，是要还给对方还是直接毁掉？”

……钟离又想起了那个梦里她毫不犹豫地毁掉的两块木牌，即便他带了几千年也不曾有过丝毫损伤的东西，落在草丛中，无声无息地被吞噬了。

他沉默片刻，敲了一下幽篁的脑袋，“新人成婚，莫要说泄气话。”

“哎，他们说就算了，你一个魔神怎么还说这个……”幽篁捂着被敲的地方，撅了撅嘴巴，不理解钟离怎么今天这么奇怪。

但她来不及思考了，日落西山，最后一丝的光亮也被收回，那边燃着篝火开始庆祝，而幽篁悠悠地打了个哈欠，“奇怪，困了。”

“回去歇息吧，这次婚礼是在丰收节里的，他们还要庆祝两天，明天再来也可以。”钟离对她说。

“好吧……可是我睡不好。”提起这个，幽篁又愁眉苦脸的，“之前也跟你说了嘛，一直在做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