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羡天上鹰
”
胥子华眉头紧锁,叩请道:“请郎君先回殿内躺下,我好为郎君行针。”
西北的寒风最为凌冽,吹的庭阁内的环佩发出尖锐刺耳的声响,而他非但没有半分因寒冷而缩手缩脚的样子,却不停有豆大的汗珠在皮肤上滑落。
“啪!”
随着一声脆响,珍贵的羽扇被丢弃到一旁,他起身,却始料未及向后趔趄了两步。
一阵眩晕袭来,恍惚间有宫人上前为他披上氅,他似身处幻境,也顾不上规矩不规矩的了,任由着前拥后呼的向殿内走去。
“宫主,为何要如此折磨自己?”
胥子华以行针不便的理由摈退了宫人,看着榻上形销骨立的郎君,不禁觉得悲从中来。
他不过是弱冠之年,却承受着许多人承受不了的丧国之痛,身处敌宫卧薪尝胆。昔日执掌兵马的大司马,如今任人摆布的质子,命运如此造弄世人,真是令人肝肠寸断。
“陌,身为七绝宫的人,何时开始有怜悯之心了?”
身体的疼痛不断击打着榻上人的心智,他紧闭双眼,蜷缩在被子里瑟瑟发抖,良久才憋出这一句。胥子华跪坐在一旁,踌躇半晌道:“风煌……”
“不要叫我风煌!”他咬住牙根,恨意在俊郎的眉间晕开。
“风煌早在几年前就战死在沙场,现在只有……只有七绝宫宫主云熙!”
胥子华不置可否地皱眉道:“宫主,你也不必这样折磨自己,那可是剧毒,就算事后服用解药,也总会落下些病症来。”
“呵……”
因为病痛而苍白如纸的嘴唇此刻牵起一丝冷笑:“快如愿了,那东西已重现人间,你让元期在宫外朝堂间散布的言论怕是已经家喻户晓了,运筹帷幄了这么多年,七绝宫已渗透朝野,我此时更应该豪赌一把!”
胥子华心里明白,宫主常年服用着一种罕见的剧毒,这一种毒有个浪漫的名字,叫余晖,是种慢性毒。
这余晖分红褐两种药丸,长期服用褐色并无相干,只是会给人孱弱多病的错觉,但是如果在最后服用了红色药丸,便会将褐色的毒性全部激起,从而形成一种新的剧毒,中毒者七日之内必服解药,否则便会以瘟疫之症慢慢死去,可谓毒中之毒。
胥子华打心眼里敬佩宫主,置死地而后生,千百年来也无几人能做到,他心头一热,向榻上人恭敬的行了一个大礼:“殿下!您为了沐氏,为了胤国千千万万被杀被踩在铁蹄下的子民,在这樊笼中受尽屈辱与痛苦!子华只愿追随您一生一世!”
这一声殿下,已经太久没有听到了,自从那修罗地狱般的日子过去后,一声殿下,只会让他耳边复想起那些渗人的惨叫,那些绝望的哭泣,和那些惧怕的尖叫。
他皱眉更深,淡淡道:“退下吧,做好你的事。”
零零碎碎的脚步声响起,他终是撑不下去了,像是心中的落石陡然坠下,他眼前一黑,失去了知觉。
黑,四周一片漆黑,他感觉自己像一片孤独无依的羽毛,浮在修罗地狱般的空间里,无尽的黑暗将他一点点的吞噬。
幼年就跟随叔父征战沙场的他,搏过凶猛的野兽,见过鲜血汇聚的河,他本应不惧怕世间万物,却对这黑暗生出一丝丝的恐惧。
好久不见了,恐惧,像孩童时第一次被叔父扔进野狼堆,像害怕自己不够优秀被物竞天择一样,他无助的想要弯曲手指,却犹如被石化,半点力气都没有。
渐渐的,他看见一个女人,慢慢的从黑暗中走来,她一身朱玄盛装,乌黑的发丝被高高竖起,高挑的鼻梁似乎宣扬着血统的高贵。
这是他的母亲最爱的装束,犹如烈火里盛开的彼岸花,即使燃烧殆尽也绝不低下高贵的头颅。
他看着她走过自己身边,好像完全视若无睹,他急切的想要唤一声母亲,却只是感觉到唇角微微牵动。
突然,眼前一阵风起,撩起他的发丝遮挡了他的视线,耳边“咚”的一声巨响,他再度睁眼,只见母亲双膝重重跪在黑暗中,身后插着一把把密集的箭。
不!
他挣扎着想要扑过去,却只能眼睁睁看着他的母亲似散尘一般瓦解。
耳边响起母亲赴死前慷慨的声音:“我的儿,如果我成为你这路上的绊脚石,请不要顾及我,要成为雪原里最猛的一头狼!”
恍惚间,一股力量将他迅速推出,他一时间失去了平衡,心陡然一降,慌乱中急忙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一层层华丽的帷幔,原是一场梦魇。
突然,脑子里有什么猛的炸开了,那余震随着数根神经蜿蜒而上,疼的他迅速抱住了脑袋滚到了榻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