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
存在着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距离感。他有时望着五条律子,甚至恍惚觉得他们远如天地两岸。
这种距离感并不是绝对的,会在他们发生关系时不断靠近又分离。到最后五条悟也不得不承认,身体的结合成了他唯一能够触碰到她的契机。只是能够得到的满足有限,贪婪成性的他为了让自己得到更多,自然而然地开始索取无度。
五条律子本身就不像他那样体力充沛,又总在心理上没办法完全将这段违背伦理的姐弟关系合理化,他越是纠缠,她就越是难受。两相折磨下,身心交瘁,身体也逐渐吃不消。五条悟后来见她总是无精打采,想着再带她出门散心——像以前一样,他总以为他以前的一些手段还能够奏效,发生过关系的他们除此之外,还能一切如旧。然而不说他们现在的关系,在商场受过一次惊吓的她根本不愿意和他一起出门,委婉地回绝过几次之后又他不在家时出门了几次,他也就不再过问,而是单独给她安排了司机随时跟着。
东京的时间过得很慢,白天的太阳怎么都下不去,晚上的月亮怎么都躲不开。五条律子夜间总能醒来很多次,不管什么时候睁开眼睛,还是同一个夜晚,身后的人依旧沉沉睡着,将手臂搭在她的腰上紧抱着她。
时间拖着日落月升,如同拖着巨大滚轮碾着她的身躯,轱辘着,翻来覆去地碾压,等到将她嵌进东京这座巨大的牢狱里,牢笼之外的盛夏慢吞吞地入了秋。
到这个时候,日比谷公园的云形池四周正被红枫那形同风浪一般的热烈颜色簇拥着,两岸倒映在水面上,湖中央的铜鹤宛若伫立于热海。五条律子逛到这里时,望着那狂浪一般的红色漩涡,如同灵魂被吸引坠落进去。
她站在云形池边发了很久的呆,魂不守舍地站着。
那些窸窸窣窣地穿过树隙的风声,潺潺不息的水声突然式微,身体里骨头内脏被腐蚀时发出的声音,脊背上密密麻麻爬满的蛆虫在啃噬骨髓的声音冒出头来,如同另一股巨浪,打翻了所有的声音。
她仰起头,眉头紧皱,被吵得有些不耐烦。
看着自己头顶悬挂的冰冷的太阳,她在喧嚣中慢慢闭上眼睛,放空了自我。这时候的她感觉自己做出什么事来都不奇怪,也许纵身一跃,往倒映着如烈火般燃烧的深秋里跳下去,彻底溺毙。
一切就安静了。
斜后方猛然伸来一只手,抓住了她的手臂,她被拽了回来。
睁开眼,浑身疲惫又深了一些。
五条律子回过头,看着拽住她的年轻男人——也许更年轻一些,还不能称之为男人。他只是个身体足够成熟,身型强健的青少年,能够靠着本能冲到她跟前,依照直觉拦住她,但却因为和她对视,神色变得紧张又拘谨。
她多看了他两眼,从漩涡中挣脱出来,站稳后慢吞吞地收回自己的手臂,“……谢谢。”说完,目光扫过他呆愣的脸,装作若无其事一般扭过脸。
他这才收回手,见她抬腿要走,下意识说:“请小心一些。”
她头也不回,侧过身要绕开他,“让您费心了。”
“这没什么。”他紧盯着她的身影,目不转睛,“没出事就好。”
五条律子余光瞥了一眼湖面,仿佛看见了沉入湖底的自己铁青的脸,“谢谢。”她不明白自己为什么突然失去了那股跃下的勇气,甚至心中对此不再有任何的冲动。她一言不发地往回走,一步步地,离开充满诱惑的漩涡,不再回头。
然而没走多远,身子一歪又差点没站稳。
这一次是因为她脚腕上用于固定鞋子的丝带松脱,她被意外绊到。
刚踉跄了一下,伸出手,就扶到了一只从身后伸出来的手臂。
像是能未卜先知。
五条律子扶着他的手臂低头,犹豫地看着脚下踩着的丝带。她几乎从不当着外人的面做弯腰下蹲这样的动作,动作很是迟疑。
这时她面前的人突然说:“我帮你。”说完不等回音,他蹲下身。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这时候他的动作看起来远没有刚才那么伶俐,捡起落在地上的丝带后,好一会儿过去也没见他拎着丝带有别的动作。
“抱歉……”她见状,开口劝止。
他抬头看了她一眼,连忙说:“很快就好,请稍等。”说完才小心翼翼地将手绕到她脚踝后面,动作不快,但很精准,手腕和脚踝只是虚虚地擦过。然而这一阵轻微的摩擦依旧使得她皮肤起了一点微弱的麻意,汗毛丝丝立起。
她不自在地动了一下小腿,他迅速站了起来,带着他那双通红的耳朵。
“麻烦你了,这位……先生。”
“夏油杰,”他低下头,目不转睛地看着她,“我叫夏油杰。”
她不喜欢这样直白的眼神,不留痕迹地后退了半步避开他,小声地道谢,“夏油先生,谢谢。”
夏油杰见她面色不虞,忙收回视线,正要道歉时,有声音闯了进来打断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