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梅绿衣
打起水仗。
“看那个篮球场,高二校际联赛我最后那个灌篮那叫一个漂亮。”
“可你灌完篮就摔了个狗吃屎。”
“陶诵清快看,那个林园还在哎!不知道我种的那棵小树苗怎么样了?”
“是你种的吗?我俩一组,你上来就把手割破了,剩下的活全是我干的。”
……
整个校园空无一人,小卖部也拉上了铁门。
只有柳英和陶诵清两抹绿色的人影闲庭信步。
“我们能去当年的教室看看吗?”柳英蹦跶累了,转头问陶诵清。
陶诵清一听,从口袋里掏出一串钥匙,在柳英眼前晃晃,神情得意,“当然。”
柳英上次在观鹤洲饭店吃饭时,醉醺醺地提过一句“好想回学校啊”,她可能不记得了,但陶诵清那晚回去,就联系了老雷。
学校临近期末考试,进出人员管理严格,即使是校友也无法入内。只能等到放暑假后,由老师偶尔开个绿灯,才有可能放行。
柳英的小学和初中都经历了搬校区和大面积翻修,唯一几乎保持原样的,只剩下高中。
熟悉的校园总让她安心地认为,旧时光并未走远,还在原地等着她,她随时可以回去,当一天、一个小时、或者一刻的小孩。
他们来到四楼的高三(1)班,钥匙插进锁孔的那刻,周围环境也仿佛陡然静止。
陶诵清知道柳英的心情,故意将钥匙转得很慢,直到柳英佯愠地打了他一胳膊,他才笑嘻嘻地抽回钥匙,推开门。
真开了门,柳英又定在了原地。
陶诵清嘁了一声,把她拉到讲台上。
教室里已换了新一批的橡木色课桌椅,窗帘也从蓝色换成了银色,后面的黑板报上倒还是一如既往的励志板报,书写着“为未来而奋斗!”
曾经也践行这句箴言的柳英,已经奋斗不动了,哪怕未来还有很长。
柳英坐下,趴在桌面,脑袋枕在胳膊上,就像曾经无数次趴在桌上午睡那样。
窗外的阳光刺得她眼眸微阖,良久后,发出遗憾的一叹。
“可惜我的高中校服不见了。”
“我的给你啊,反正我们的校服又不分男女。”
陶诵清也趴在她旁边一张桌上,他背对窗,正大光明地端详着阳光下柳英白成一团朦胧的脸蛋。
柳英懒懒回说:“不分男女但你的校服太大了啊,我穿着跟裙子一样。”
“你又不是没穿过……”
话没说完,陶诵清登时住了嘴,红了脸。
那是初一开学,柳英刚经历初潮没几个月。
那个年代,人们对生理知识讳莫如深。女孩间偷偷摸摸的互相询问,男孩凑在一起常发出的怪异笑声,组成了少男少女间暗潮涌动的微妙氛围。柳英就在这样的氛围下,懵懵懂懂地慌乱应付每月那几天。
有一次上完体育课,她惊恐地发现自己裤子上染了色。
13岁的柳英两颊通红、满头热汗地杵在走廊间,靠着走廊上的石柱,攥紧裤边,茫然无措。
走廊上,学生打打闹闹,你追我赶,只有柳英身形僵硬,几乎快与身后的石柱化为一体。
她一步都不敢动,总觉得有无数双眼睛会看穿她的秘密。
刚从操场上跑完1000米、大汗淋漓的陶诵清把校服外套甩在肩上,喘着粗气大剌剌地走过来。
他停在举止异常的柳英面前,努力想明白平常能骑在他身上揍他的女孩为什么突然转了性。
女孩脸上的神态陌生又熟悉,让他联想到了同桌有次肚子疼,急赤白脸地把他赶出去的模样。
陶诵清一下明白过来,身体内涌起热浪,一时间分不清他和柳英哪个人脸更红。
“热死人了,外套先放你这,改天还我。”他挠挠后脑勺,努力装作自然但实际动作不自然地把衣服塞到了柳英怀里,都没来得及看她一眼,就脚底抹油似地跑了老远。
柳英就穿着陶诵清这件长及膝盖的校服外套,安然度过了余下的一天。
回家后,母亲柳合淳也瞅见了女儿身上那件奇大无比的校服,问清是陶诵清的后,放宽了心,帮她脱下,放去了洗衣机。
陶诵清在拿到柳英还给他的洗得干干净净的校服后,把校服盖在自己头上,呼吸间,尽是沁人心脾的草本香。
和柳英身上的味道一样。
柳英也想到借校服一事情,但与当初的羞涩窘迫形成反差的,是她现在淡定平静的眉眼。
“不是吧,你都几岁了谈起这个还脸红?”
按照往常,陶诵清这时候就该和柳英打嘴仗了。
可他现在头斜倚在胳膊上,与柳英静静对视。
“柳英,今年是我们认识的第二十年。”
“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