赌局
专心地望着霍宁珩,看上去温柔又淑雅。
冯闻心中的压力莫名就减少了一分:还好有云小姐在。
太医迅速地上前为霍宁珩诊断,云裳安静地待在一侧,视线却一直没有从霍宁珩身上离开。
“太子殿下这是中了毒,但我目前没办法很快判断出来是什么毒,只能先用常规的解毒剂压制一下,再寻求对应的解药。”太医诊断完毕,低声道。
冯闻焦急起来:“那什么时候才能找到解毒的方法?用寻常的解毒剂,有用么,会不会对殿下造成什么影响?”
太医犹豫了一下,还是实事求是地说了出来:“我现在用的解毒剂,只能暂且缓解,而不能彻底解毒,太子殿下现在的情况看起来很不好,看上去像是——一下子中了很大剂量的毒,投毒者奔着致死的目的去的。如果天亮之前没法查明毒和解药,太子殿下或许有些危险,再多的,我也不敢妄言了。”
太医的话很委婉,但冯闻和云裳还是听出了其中深意:若不能及时解毒,霍宁珩或许有生命危险。
太医看了看两人,又看了看床上的霍宁珩,略有几分犹疑地说:“其中还有个疑点,我不是很明白,既然投毒者奔着毒害殿下的目的而去的,为什么不使用快速致死的毒药,也没有使用慢性的,很难察觉,无从分辨的毒药呢。”
云裳的眼睫毛一颤,和太医一齐看向霍宁珩俊逸却苍白的那半张脸,她心里心知肚明,还能有什么原因呢,只是因为,投毒人就是霍宁珩自己罢了。
使用这种毒药,可能是他存着今夜必死之志,但又还是对人间留着几分眷恋,更多的因由,恐怕只有他自己才知道了。
太医给霍宁珩服下解毒剂,说他应该不久后便会醒来,就先回去翻阅医籍了,冯闻坐不住,去太医院帮忙了,留下云裳在这里守着他。
云裳盯着霍宁珩的脸看了一会儿,眸中盘旋着漩涡,深思着什么,无人知晓她此刻心中酝酿的风暴。
她在分析霍宁珩的行为习惯,依照他现在的样子,应当是睡前服的毒,既然存了赴死之愿,就不太可能有心情和经历去清理现场,打扫残迹。
很大概率,霍宁珩没有用完的毒药,或者是毒药包装,就在附近。
云裳在四处搜寻了起来,很快,她就在霍宁珩的枕下,找到了一个小小的纸包,被主人揉成一团,其中还残留着少许药粉。
云裳握着药包,心中已定,但却没有马上出声。
直到霍宁珩的睫毛开始出现轻微的颤动,她立马捕捉到了这一切,唤道:“殿下,您醒了?”
霍宁珩轻抖羽睫,慢慢地睁开了眼,只是他视力低下,就算睁眼了,也只能看见眼前景物模糊的轮廓。
从无边黑暗中醒来,重见光明的时候,他还有些怔忪,他不是服毒自尽了么?现在的他不是已经死了么?但为什么,醒来却发现还在人间,眼前甚至可笑地出现了云裳的幻象,甚至是她周身的香气。
霍宁珩内心挣扎许久,最终选择以这种方式来结束自己的生命,实际上他考虑良多。
很多种毒性强劲,能顷刻之间让人毙命,不会有被发现救下机会的毒药他并没有用,因为那些毒药,大多会让人七窍流血,嘴歪舌伸,那样子太过丑陋,他不希望以这样的模样,作为留给这个世界最后的印记。
更何况,他不想让云裳看到这样的他,哪怕只有一点可能。
于是他选择了这种毒药,寒花谢,此种毒药会让人像秋日的黄花一样慢慢枯萎,但却不会改变中毒人的相貌。
他会在深黑的夜里,在无人知道的角落,慢慢失温,逐渐苍白,犹如步入严冬一样,但除了惨白的面色以外,容貌和生前无异。
虽然如今他的这副皮囊也不值几个钱,但霍宁珩仍不希望它变得更糟。
付出的代价便是,他会在缓慢的痛苦折磨中,走向生命的终点,陷在表面上的昏迷中,意识却无比清醒,只是被困在了一个不透光的小匣子里,听不到外界的声音,却能清晰地感知到毒性弥漫全身的痛苦。
因此在之前,很少有人会使用此种毒药,市面上也流传甚少,太医方才才会一时无法确定名称。
当然,还有另外一层,霍宁珩不愿意承认的隐秘原因,他终究是在生命的末端,再次生起了对光明的眷恋,这尘世浮华万千,到头来,脑海里却没有缘由的,毫不讲理地,徘徊着她的身影,她的面容——他昏沉视线中的模糊印象。
以至于死前最大的遗憾,居然是无法用一双崭新的,明亮的双眼,好好看看她的模样,将她的轮廓,细细镌刻进他的心间。
对于死亡,霍宁珩没有遗憾,因为他死了,只会带来许多个好结果,他死得其所,他遗憾的,唯此而已。
但,为什么在死前,还要让他看见她的幻象,然而梦境和幻觉也一样不肯饶恕他,依旧让他只能看见她模糊的倩影。
徒生起无法排解的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