恍惚
燕峦为此怔忡,长公主这是何意?是要与他在此断义?
那正好!
正好他想离这位让自己丢脸、戏弄自己的贵人远一些!
燕峦忽觉得轻松释然,浑身的怨气都——这口气未如愿吐出来,他侧过脸,小心谨慎地睨了眼长公主殿下。
长公主目视前方,折扇再遮住半张花颜,眸子的光芒冰冷胜雪。
燕峦刚挪了一步,正欲跳下车,便猛然想起自己尚有承诺。他握了握拳头,道:“从前我答应为殿下制香,我会兑现诺言。”
他逆光而站时,容颜隐于阴影,身躯却被温和的柔和勾勒描摹,清绝无双。
亡夫的身影钻入脑海,明潇不大期盼地“嗯”了一声。燕峦干脆也不多说,径直离去。
客人走后,金素从前室挪回了车厢。
她与明潇一同坐在榻上,低声笑道:“狸奴都比他乖。”
“他哪里比得过狸奴有趣?也就顶嘴耍脾气的时候像个活人。”明潇噙着笑意,连她自己都未察觉。
“殿下喜欢他,便抢过来。”尽管金素不喜燕峦,奈何长公主对那人颇感兴趣。
“你知不知道狸奴什么时候最好玩?”明潇自问自答,“龇牙咧嘴地跑远,很快又跑回来,求我摸它的时候。”
金素惊恐道:“他绝不可能求殿下摸摸!绝不可能!”
“燕衔云嘛,”飒的一声,明潇挥开折扇,“自卑又敏感,与亲人的关系也不怎么好,这样的人啊……”
明潇若有所思,忽嫣然一笑。
*
长街车水马龙。
“燕兄,好巧啊。”
燕峦刚下车不远,便被人叫住。这人是他的同窗,他惯于独来独往,旁人都当他不好相处,唯这位同窗乐得和他说话。
燕峦云淡风轻地点了点头,实则内心已打起大鼓,果不其然,继而便听同窗说道:
“我见你从那马车中下来。了不得,赤金马车,两匹赤马开道,它主人必定出身高贵。”
“或许罢。”燕峦敷衍地答道。
话音落地,燕峦猝然扭头,他拨开熙熙攘攘的人群,去追寻长公主府马车的踪影。
为时已晚,他只望见愈行愈远的车轱辘。
罢了。
追什么,有什么好追的……
昨夜离府时听见的琵琶声犹在耳侧,只需稍稍回想一番月夜里哀伤、激昂的曲调,他的整颗心便紧紧揪作一团。
他无声地自责,早知道要不欢而散,他上车的时候就该问她琵琶之事。
“诶,燕兄,你怎么失魂落魄的?那马车上坐的是谁?”同窗他热情如火,哪怕与燕峦不熟,也要强行勾肩搭背。
“失魂落魄?有吗?”燕峦反问。
“行,你说没有就没有罢。”同窗平时咋咋呼呼,这会儿倒很敏锐,“你一直摸眼睛做甚?眼睛不适?”
“啊……”燕峦茫然失措。
难道,自己一直在抚摸被长公主触碰过的位置吗?
明明根本没有真的碰到,明明温度早就散去,燕峦却觉得她的指尖还停留在那里。
他起了半身鸡皮疙瘩,狠狠掐了自己一把。
同窗又道:“你神神鬼鬼的,不如同我去护国寺上柱香,再挂一枚许愿笺罢。刚好快要考试了,也盼考出个好名堂。”
“我不信那个。”能否考上都无所谓,燕峦需要的只是一个目标,一个让他觉得生活有盼头的目标。
奈何同窗热情过甚,燕峦实在拗不过他,很快,两人一道站在护国寺的许愿树下。
护国寺的许愿笺分为两种,一种已刻好笺语,一种则空空一片,等待许愿人自己雕刻愿望和名姓。
这是个新鲜东西,护国寺的僧人解释道硬:“施主想许什么愿,用小刀刻上去。护国寺最是灵验。”
接过竹笺与刻刀后,燕峦迟迟没有动静。
他对人生毫无期盼,如若非得选一个出来,便是知晓那首琵琶曲的名字——这样的东西,怎能往许愿树上挂。
半晌,“余生顺遂”与“燕峦”几个字出现在许愿笺上。
燕峦攀上扶梯,欲将竹笺挂上树梢,偏偏起了风,吹得扶梯东倒西歪。
他下意识拽住一根树梢,幸运地稳住了身形。然而树梢头的另一枚竹笺却没有那样幸运,它打着旋子徐徐落地,啪嗒一声,跌进树冠的阴影里。
燕峦唯有跳下扶梯去捡,他虽不信鬼神,挂许愿笺也只是图个新鲜。可是万一这枚竹笺的主人相信呢?他弄掉人家的竹笺,岂非毁了人家的愿?
垂眸细看,这枚掉落的。竹笺足有手掌长,却只刻着短短几个字:愿母亲康健。
落款则是:明潇。
燕峦睫羽轻颤,他虔诚认真地将此笺挂上最高处的树枝,但愿能够补偿过失,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