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3 章
慈宁宫。
太后斜靠榻沿,听傅凭临将前日文华殿中的事说了一遍。
傅凭临大抵已在尽力将话说得平静,但他手背鼓起的青筋与眼底沉沉的不甘,还是叫人一眼便能看破。
他最后道:“诸位大人已有与沈潜决裂之意,只是群龙无首,所以一时没有动作。”
太后笑了笑:“依你的意思?”
傅凭临拱手道:“依臣之见,对付沈潜实宜从速,若等他重新笼络诸位大人,站稳脚跟,再想动摇便难了。”
太后点点头,指尖在榻上轻敲了几下。
“沈潜,不可不除。但近日要除,却也不简单。”
傅凭临皱了皱眉,片刻会意:“难也有难的法子。”
太后满意笑道:“不错。难有难的法子。”
傅凭临道:“还请太后指教。”
“名头。”太后指尖在空中一点,缓缓吐出两字,“要除沈潜,最难找的就是这名头二字——他行事向来周密,不留人话头。但若是能找着这名头,扳倒他也便是件再容易不过的事。”
她笑了笑:“往常寻不着他软肋,倒是无从下手。可如今他自己露了把柄……”
傅凭临思索片刻,神色微滞。
太后缓缓道:“想来你明白哀家的意思。”
她从一旁端起茶盏,吹罢茶水上飘的雾气,仍然没有听见傅凭临的答复。
于是又笑道:“哀家也不与你说暗话,如今的境况就摆在眼前,你我都清楚,对沈潜,咱们想见缝插针,只找得着许明月这一个缝。”
见傅凭临神色愈发僵硬,她语气稍缓:“哀家知道你是个情种。放心,只是借她之手,做些不痛不痒的小手脚,伤不到她。”
傅凭临仍然沉默,太后慢慢啜饮着茶水,并不心急。
许久,终于听他道:“明月还在他手中,若他发觉此事与明月有关……”
太后忽的笑出声,喟叹一声,道:“唉,是我忘了同你说。你这位旧夫人,同沈潜的交情可不浅……说来,他二人相识,倒比你还要久些。”
傅凭临缓缓抬眼,眼神滞在空中,他声音艰涩:“什么?”
“你不清楚,许明月清不清楚,哀家也不知。”太后笑道,“但沈潜定是十分清楚的。他与许明月早在七年前便相识。彼时,沈潜还不曾上京赶考,被寄养在金陵一家私塾。那家私塾的先生,正是你的老岳丈,许匡业。”
“都说一日夫妻百日恩,又说识于微末,莫逆于心。他二人既相识于微末,又做了这么一段时间的夫妻——哀家瞧着,沈潜待她也是痴情。”
她转起手中的佛珠串:“前一日在刘次辅家夫人处受了气,次日便要在朝中讨回来。刘次辅的官俸,直罚到了年底吧?”
“国子监对门的铺子,礼部几位大人盯着的,他说抢便抢去了,还交给个女子来当掌柜。那群老古板吹胡子瞪眼的模样,你也不是没瞧见。”
说着,太后笑着摇摇头:“若真要说起,沈潜这些动作,倒让我高看一眼。若是他不碍着哀家的路,全他一个有情人终成眷属,也未尝不可。”
她含笑看向傅凭临:“你说呢?”
傅凭临的手自方才入殿,便始终死死地攥着。此时却只是虚虚握着,似乎失掉了全身的力气。
迟迟听不见答复,太后最后扫了他一眼,淡淡道:“好了,哀家倒是不急。你只管慢慢思索,想清楚了,再来见哀家。”
傅凭临这回倒应得很快,低声道:“微臣告退。”
便脚步迟滞地缓缓出了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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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沈府已是傍晚,小厮往车下搬着行李,清漪与许明月在一旁看着。
有个小盒子,原绑在一个小木箱顶上,因为小厮一个不在意滚落在地。
清漪瞧见了,一阵心疼,冲过去捡了起来:“都小心着点儿,这可是夫人留给咱们小姐的唯一一件首饰!”
小厮连连道罪,清漪叉着腰又将人训过一番,才放人走。
一转身,她气势便一变——知道自家小姐不爱看自己待人跋扈,多半是要挨一顿说。
然而朝许明月一瞧,却见她目光定定地越过院落房檐,正飘忽地望着将落未落的日头,哪里有分半点心神给自己这边。
清漪又是舒了口气,又有些不忿,走上前:“小姐,方才夫人留给您的首饰被人砸地上了,您怎么都不在意似的。您在看什么啊?”
许明月回过神来,神色却仍有些失魂落魄的意思:“什么?没什么,只是瞧着天色将晚了。”
天天都有天色将晚的时候,清漪也不知道今天这天色有哪里好看,挠了挠头,继续盯着小厮们搬行李去了。
许明月却无心去关照那些行李中的任何一件。按理说,母亲留下的首饰,自己辛苦搜罗的字画,从金陵千里迢迢带回来的名簿,全都是千珍万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