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9 章
到许氏书肆门前时,约莫未时三刻。
往来书客仍然络绎不绝,但店中小厮较先前安排的多上一倍,于是一切也都忙中有序。
许明月与清漪甫一入店,柜台后坐着的青年男子便迎了过来。
店中小厮都是许明月亲手挑选的,只这个男子是陌生面容。
但见他迎上来时热络恭敬的姿态,便也了然了,这是沈潜今日才安排的人。
那男子行止很有礼,上来先作了一揖,随后方道:“许掌柜,在下是奉沈首辅的命,在此暂代坐店。”
许明月也回了一礼:“多谢这位先生。”
那男子笑道:“不敢承谢,沈首辅出手之大方,满京的书肆都赶不上。”
许明月礼节性地笑了笑,问道:“沈潜可有说,他今日在何处?”
那男子见她直呼沈潜的名姓,愣了愣,随后道:“沈首辅确实有留话,说若夫人来寻,只在书肆候至申时便可。”
许明月点头:“既如此,那我便上二楼候着,此处便有劳先生了。”
那男子忙道:“哪里哪里,在下只是拿钱办事,许掌柜太客气。”
于是便差了小厮领道,将许明月与清漪引至二楼。
二楼的布置许明月此前亲自设计,回字形的四条长廊,一侧摆书,一侧是小几。小几之间又以屏风相隔。
此时小几大多已坐满了人,只临窗的小几,三面都设了屏风。
许明月并不记得自己设了这样一处地方,问过小厮,果然是沈潜的手笔。
许明月在小几前坐下,便有人上了茶点与书本来。
那书却也不是许氏书肆刻印的《银屏记》,而是自金陵运来的新书。
小厮解释道:“今天午时才过,就有许多辆板车运了书来,说是与掌柜的您谈好了,今天往后凡有外地来的新书,都先供咱们家的。”
许明月愣了愣,点头:“好,有劳了,你先去忙吧。”
小厮走后,清漪也在许明月对侧坐下,她有些不解:“小姐,您现在不气了吗?也不下去坐店么?”
许明月正翻动着书页,闻言,抬眼看她:“我气啊。但我气的是沈潜越俎代庖,不是他雇来的坐店掌柜,也不是他谈妥的供书商。”
顿了顿,接着道:“这坐店掌柜,本事不比我差。咱们方才进店时,不是有人找茬么,他四两拨千斤的功夫,比我还要胜一筹。”
说罢,又扬了扬手中书:“这书挑得也好,若我去谈,没有沈首辅的威风压着,恐怕拿不到这样好的书。”
清漪听不明白了,只猜道:“那您是不打算同姑爷置气了?这么说来,其实姑爷‘越俎代庖’也是好事,小姐本只能睡两个时辰的,如今睡得多了,要干的活也少了。只在这看看书,多清闲。”
许明月笑了笑,却又摇头:“若我喜欢这样清闲的日子,继续在傅府做夫人岂不是更好。”
她说着,伸手将窗子支了起来:“其实谁不爱清闲的日子,可一日两日这么清闲下去,终有一日,我会忘了怎么布置书肆,怎么同书商谈生意,怎么筹划着刻印一本新书……”
在沿着窗缝吹入的春风中,她半阖起眼,缓缓道:“到时除了在后宅看花喝茶,我无处可去,也做不成别的事。这样的清闲,我不敢要。”
-
“这样的清闲,我不敢要。”
暗卫一字不差地将这番话报到沈潜耳边时,沈潜才出诏狱,在一旁锦衣卫递上的铜盆之中净手。
听完这一番话,他好脾气地笑了笑。
片刻,又有些苦恼似的,朝一旁的锦衣卫千户问道:“听闻千户已娶妻了?”
那千户周身一僵,答道:“是,大人。”
随侍递上手巾,沈潜一面擦手,一面接着问道:“家中娘子平日若闹脾气,千户怎么应对?”
那千户被问得额角直冒冷汗。他倒是想说,家中娘子从不闹脾气,可这多不识趣?
若是说,打骂一顿敲打敲打便是,又怕这顶头上司是个耙耳朵。
若是说,身为男子合该哄着女子,又怕自己听起来像个耙耳朵。
他“这……”,“这……”了好一会儿,没能答上话。
沈潜笑了笑,将手巾掷回随侍手中,和声道:“只管说实话便是,我只对谎话连篇的人没耐性。”
千户想起牢中那皮开肉绽、被撬开了嘴的探子,后背一凉,忙道:“下官,下官家中娘子,是自小在乡里认识的,只一个农妇,没读过什么书,只知道三从四德,若不是要紧事,不会同下官闹脾气。”
沈潜意味不明地嗯了一声,沉默下来。
千户便候在一旁,战战兢兢地揣度这位顶头上司的心思。
嗯是什么意思?有传言这位沈首辅什么喜好的东西都没有,千年的枯木一开花,就完完全全地栽在了这位不爱被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