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青梧
阳春三月,细雨绵绵,飘落锦城十里长街,尽数笼罩在一片朦胧的凉意之中,却见四处残红落绿,一片狼藉。
竹心从东院往回走,过十里长廊,下了石阶,一阵冷风携丝丝泥泞的腥意骤然扑面而来,惊的她忙拢了拢身上的靛青色褙子,脚下不由得加快了许多。
回到院子,一进门,就见地上一片凌乱,西边厢房檐下躲着两个偷懒的洒扫丫鬟,交头接耳的正嘀咕什么,见她回来,慌忙撇开了头。
“竹心姐姐。”
“小姐呢?”竹心没说什么,只是拿视线往那地上一瞥,又收回来盯在两个小丫鬟身上,神色如常的问道。
只见两人都尴尬地低了低头,其中一人回道:“小姐在书房,还没出来。”
竹心听罢,转身入了大厅,往左边进一个侧间,里面地方不大,只约能放一两个书架,旁边是一方书桌,正对着门口的位置,上面笔墨纸砚,镇尺洗池等等一应俱全,这会儿东西都摊开,见自家小姐扶案执笔而书,和自己走前相差无几。
只是这个时辰···竹心看了一眼窗外,凑上前低声道:“小姐,要不休息一会儿吧,老夫人的忌日还有些日子,这手抄佛经也不急于一时。”
话音刚落,顾青梧写下最后一个字,堪堪抄完一册,这才放下手中的笔杆,抬起头来,脸色有些倦怠,一双杏眼微眯,许是看的久了,忍不住微微一阖,片刻之后,再睁开时,已清明如初。
竹心倒了杯水过来,递给她,又道:“小姐还是慢慢来吧,当心眼睛。”
顾青梧也有些渴了,接过来连喝两口,却摇了摇头,“还是快些写完,给母亲送去,若是有什么问题或是不合适的地方,也好尽早补救,免得耽误了祖母的生忌。”
竹心欲言又止,心想着这事怎么会耽误,年年如此,东西都是差不多的,唯有这次,夫人让小姐抄二十卷佛经,可起因也不是为了老夫人的生忌供奉呀。
分明是故意的。
这些只能留在心底的话,竹心却是不敢说出口,眼见小姐休息了片刻,又开始抄经,只能凑上前帮着研磨,墨香淡淡,熏的人有些走神的时候,却听小姐问道:“诗会的事,东院那边有什么消息?”
“奴婢打听过了,明远集的诗帖是前儿送到府上来的,只有两个名额,按理该是您和三小姐,没道理越过您,将其中一个名额给四小姐吧。”竹心一边说,一边不住的拿眼神往一旁瞟,无论心思,嘴上倒还有几分笃定,毕竟自家小姐可是嫡出,四小姐是庶出,哪有庶出抢嫡出位置的道理。
是嘛?
顾青梧对此是信心全无的,若没道理,昨日四姐姐为何在自己面前说那些话呢,分明是林姨娘说动了父亲,眼看着七八分的把握,才敢有的放矢,不过要想最终说动母亲,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想罢,她继续静心抄写自己的佛经,终于在晚膳前抄好,趁着晚霞漫天,天色未暗之际,带着东西出门,往东院那边去。
*
正院,临用晚膳的时辰,顾老爷过来,让屋子里众人,包括夫人徐氏都欢喜不已,原打算让小丫鬟去厨房另传饭菜,却被顾老爷直接给唤了回来。
他可不是来用饭的,而是为了明远集的诗帖而来,故知道将此事一说,徐氏必定不快,只怕吃不好这顿饭。
果然也不出所料,一听来意,徐氏嘴角的笑意一僵,随即肉眼可见的隐了下去,语气泛泛道:“原来是为了这事,我就说嘛,不为了林姨娘和四丫头,老爷也懒得来看我一眼。”
这蘸酸带醋的话一出,饶是顾珉年近四十的岁数,也不禁尴尬得咳嗽了两声,“说这些做什么,没的让人笑话。”
“谁笑话?”徐氏来了气,明晃晃往旁边一坐,眼神锐利地在屋子里四处环视一圈,所过之处,丫鬟们纷纷低下了头。
“我才是个大笑话,这诗帖就两个名额,我两个嫡出的姑娘不给,偏给一个让庶出的四丫头去,赶明儿我就得成整个锦城的笑话。”
“这有什么好笑话的?庶出怎么了,你当我顾家是什么官宦望族,讲什么嫡庶尊卑呢,再说,五丫头不成才,她不会作诗,你让她去,不过是给三丫头当‘踏脚石’罢了,以为我不知道?这万一要是丢人丢大了,还伤的是我顾家的颜面。”顾珉见徐氏不愿,便直接戳破了她的心思,神色不满道。
用一个女儿去当另一个女儿的踏脚石,他自然无所谓,可就怕这‘踏’的太用力,丢的面子太过,才是最让顾珉不高兴的地方,因此,他更愿意让同样文采的四女儿顾玉嫣去几天后的诗会,而非木讷平平的顾青梧。
但徐氏不愿意如此,庶女出挑,会抢了自己宝贝长女的风头,倒不如次女懂事。
屋子里争吵起来。
顾青梧在外面悄悄听了一耳朵,知道眼下不是进去的时候,索性又退了出来,瞅着廊边檐下金盏紫盖的牡丹花苞出了出神。
如顾父所言,顾家的确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