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花(2)
白分明的眸中。只是这位名唤‘初心’的仙子其实没有心。这些年来他每一年的生辰,她竟是连兮院都不在。陪伴他的是静默的书卷和历年来兮院送来的寿字长卷。卷在咫尺,人在天涯。
她手书的“寿”字在整幅长卷中藏得最深,然而他一眼即能认出。他不喜欢她写草书,却始终纠正不了。看得出来,这些年她的字极刻苦的练过,也极刻意的收其锋芒。虽不是纵横奔放,气势凌厉,却内有丘壑,别具灵性,弥漫着特有的瑰丽气息。
初心静下心来默默想,无释的不悦也有分别。一种是缄默的深深不悦,另一种则是山雨欲来。
她记得分明,多年前一个夏日的傍晚,她与几位仙官向天帝禀完事,出繁英殿。
途中,须经一方水亭。彼时,夕阳西下,素月东升。夏风起,荷花的香气清逸细微,竹露滴在池面其声响脆。无释立在那方清凉世界里,如诗如画,却微微蹙了眉。
几位仙官上前先是寒暄一番,既而告退。告退时,她夹在诸仙中间,与其他人无异,恭谨的自称了一声‘属下’,之后便心无旁骛的办差去了。
隔了几日才得知,后炽带来无释一句“聊回春心,愿下欢喜”,将无花宫的一株海棠移回。那株春心海棠原本由兮院移植至无花宫,在无花宫伴她数百年之久,逢到开花,唯恐花儿将在深夜沉睡,燃了银烛也要见见这袅袅春光的痴念,她也曾是有的。
这话在团圆听来并无不妥,然而花木回到昔日故园竟不服水土,迅速枯偃,注入灵力也无济于事,团圆自此对无释畏惧更胜从前。
她心中知晓皆是一句顺水推舟的“属下”惹出的祸端,或更早可追溯至从前她离开无花宫时的决绝吧。总之,本可千年万年安好无虞的海棠花树竟这样草草的收场。可见,谁能深深解意他水亭眉间的那一微蹙,谁又能浅浅解怀她清凉心上的这一沟壑?
初心渐从无绪中整理出些头绪来。
她默默深吸一口气,静静道:“殿下生辰之前,我便能赶回。届时殿下若还想吃碗长寿面,我必奉陪。”
那人早已不存于这世间,她便是去一趟小次山又能如何?无释的唇角微微一牵,有一道精致的弧线。喝了一盏茶后,淡淡然道:“若赶不回来,也无须勉强。”
这话若是对着其他仙人说便是春风化雨的体恤,可对着她说未必不是以退为进的陷阱。他的生辰初心虽每每不在,却并非有意回避,可若是巴巴的上前解释一番反倒刻意。
无释的生辰固然是天宫盛事,然而那位传说中的殿下呢?他少年失怙,他在何处,他如何庆贺生辰,他是否安好?她默默咽下联翩的思绪,外出办差,归期也确实说不准,万一有延滞呢。遂觑着他的神色小心翼翼道:“万一赶不回来,归来次日必然补上。”
无释静默,待她归来,是向她表明心迹的时候了,不能再放任她浸淫于寻觅一个永远不再出现的人。她从不知晓,他的孤绝,其实是她。
他抬眸,淡冷的眸中漾着流星的光华:“好,我等你。”
*
隔了一日,西天门的仙尉向无释请示西天门被损坏的植被该如何修葺。
还修葺做什么?无释想,那些植被划破了初心的衣袍,虽说那件衣袍着实难看,“那些带有荆刺的灌木种植在西天门本就不好,全拔了,移植去别处。以免仙子再被它们所伤。”
仙尉:- -
自先天帝时他就负责管理西天门,还是头一回发生仙子跌落下来的事故。仙尉想,这殿下的偏袒劲儿就像是凡间的老祖母,明明是孙儿不小心自己摔倒的,还要怪地上的石头磕着了他。
可是全拔了,西天门也不好看啊。仙尉又请示:“那是否需要种一些其他植被?”
无释想起初心似乎很偏爱种在他书阁之外的天雨花,那是小小花瓣聚成的一蓬蓬深蓝入紫的花朵,到了夏夜,引来萤虫似小星飞舞,她看天雨花的眼神便如朝露一般晶莹。想到此,他柔声道:“那就种天雨花吧。”让她无论是来天宫还是回兮院,都能为看到此花而展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