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马
柳彻自然明白柳璨的意思。
精兵精兵,其精悍不仅仅在于兵士本身,还在于兵士身上的盔甲和座下的宝马。
一身盔甲九条命。没有盔甲,便只能受伤一次;可有了盔甲,只要盔甲不破,多受几次攻击也不会有什么大碍。
可兵士本就健壮沉重,身上又有厚厚的盔甲,手上还有兵器,若是没有宝马,即便有了精兵盔甲,这些士兵也无法快速移动,杀伤力就会大大降低。
所谓的马者甲兵之本,国之大用,便是这么个道理。
一名重骑,少说也要配上二三匹宝马轮换。
偏偏这马才是最难得的东西。
一来国朝养马地少,二来养马耗费过高,三来民间养马大多质量低劣。
因此国朝的马,要么是依赖贺兰山等天然的养马地来豢养,要么倚靠马市,用盐茶、铁器、丝绸和匈奴人交换。
柳璨便笑了:“即便不能给其余人配备宝马,爹也得赏我一匹啊,我之前答应了轩轩,要送他一匹良驹。我既是他师傅,又是他姐夫,总不能言而无信吧?”
“说来说去,你还是要去讨昭昭开心?”柳彻笑骂:“你既然只要一匹,我便赏了你——孙师傅那里有几匹宝马,其中有一匹母马,就快要下小马驹了,你去看看,能不能把那匹小马驹给抢过来。”
孙师傅便是当日训练玄骓等宝驹下跪的驯马师傅。
“爹,我可是您亲儿子,您就只赏给我这一匹还没有出世的小马驹?”柳璨看向他爹的眼神有些嫌弃:“万一那母马生了匹驽马,我还要不要面子了?”
柳彻白了他一眼:“你问了,我就告诉你。林大夫也好、孙师傅也好,包括江永李俭他们,都是我给你备下的。咱家三个儿子里面,也只有你能够接下我的衣钵。你要是想要,现在拿走也行。只是日后你用着了,别说我没有给你准备。”
柳璨严肃起来:“爹怎么忽然说这些话?”
这事倒是父子间心照不宣的秘密,但却是柳彻第一次如此直白地告诉柳璨。
柳彻叹了口气:“兵变。”
柳璨眉头紧皱:“是讨饷还是怎么回事?”
兵变有两种,一种是谋求更大的权力,譬如五代时多发的兵变,最有名的便是陈桥那一夜的兵变;另一种便是讨饷,士兵没有粮米银钱,手下又有兵器,总要杀几个官才能了断。
只是,自从赵匡胤陈桥兵变黄袍加身后,便刻意防着第一种兵变,军中文臣武将太监一一制衡,武将反倒成了最底层,几乎不可能有第一种兵变了。
柳彻眉宇间浮现出几分疲惫:“自是为了讨饷。你也知道,当下吃空饷已是常事,可有些地方,空饷吃了不少,该发的银子却没有发下去。又或者存了坏心思,钱贵的时候发粮米,粮贵的时候发银钱,总之,自己捞的脑满肠肥,底下士卒却吃不饱。”
柳璨知道发饷时的弯弯绕绕,更加知道,当今的高级武将里,没有一个是不吃空饷的。
即便是他爹,公认治军严明、自奉节俭的柳彻,也按着当下的规矩,照着最少的份额吃空饷。
一来吃空饷已经成了规矩,倘若不吃,反倒会和旁人格格不入,处事多有不便;二来,柳彻虽然吃了空饷,却并没有用在自己身上,而是都扔到了士兵身上,把麾下兵士养的膘肥体壮,技艺精良。
“这几年又遭了灾,粮价高了起来;运河也有些堵了,漕运不便。你该知道,若是用骡马去运粮草,先不说这些骡马要从哪里来,只是人吃马嚼,便所用不少。运十石粮食过去,能够有一石粮食运到,那便很不错了。”
“最好的便是当地能够屯田种粮。若是运粮,那便大大不妙了。”
“爹,什么时候出了兵变?这事我怎么不知道?”柳璨皱眉问,见柳彻看他,又道:“不过,侯爷要是觉得属下不应该知道这些,属下离开就是。”
“现在知道尊卑了?”柳彻笑骂:“西边,差点酿成兵变。因为拖了四个月的粮饷,又遭了灾,粮价涨了四五倍,便有几十个人哗闹。那处的监军太监还算有点能耐,并不全然是鱼肉地方的混账,当下砍了几个带头贪污的指挥同知,拿他们的家产充了公,又仗着私人关系,给司礼监掌印写了求助信,朝廷急忙拨过去两万两银子,这才将此事圆了过去。”
柳璨道:“此事既是被圆了过去,爹又何必这般苦恼?”
柳彻道:“便只有这一处兵变?照这个形势发展下去,三年之内,定然有真正的兵变。再者,河套现在根本不能提,可河套是塞上江南,产的粮不少,如今丢了这么个粮仓,西边若是用兵,粮又要从哪里开始运?总不能从太湖运。”
说着又沉沉叹气:“若是真的出了兵变,璨儿,爹便护不住你了。”
柳璨第一次在他爹脸上看到了无能为力。
兵士悍勇,国朝又素来扬文抑武,将士们见了文官,火气先要高了三分;至于太监……不提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