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凛冬,街上人烟稀少,门庭冷落。
却有一妇人带着三个半人高的孩子,抱着大包小包的行囊,迎着呼啸刮来的冬风,淌过及膝的大雪,朝出城的方向而行。
“娘,太冷了,咱们跟东家说一声,让咱们再住一天吧。”走在后面的最小的女娃,虽只背着一个小挎包,却走的最是艰难。大雪几乎到了她的腹部,她整张脸冻得通红,不住吸溜着鼻涕,声音颤颤巍巍的。
走女娃前面的少年是三个孩子中瞧着最大的,他先是回头望了女娃一眼,然后取下脖子上的围巾给女娃挂在了脖子上,随后拍拍女娃头上的雪花,试探性地对走在最前面的妇人说道:“娘,咱们就留一天吧,眼瞧着大雪都封城了。”
妇人头也没回,厉声骂道:“昨儿就是听了你们的话歇了一天,今日一起来雪反倒更大了,谁知道这雪什么时候能停!那东家也不是刚相与的,住一天就得缴一天的租子,年前给你们那短命爹办葬礼花了不少银子,现下还欠别人的债呢,如今又还得带着你们三个小拖油瓶,我这是什么命哦!”
“你们且给我好好赶路,若路上冻死了去,我倒是轻省了。”
少年低低头,与另一个男娃相视一眼,都没敢再说话,他们忍着刺骨的严寒,一步一步地往前方走去。
或是跨着步子走路实在劳累,走前面的妇人也终是遭不住,只得寻了处屋檐下没积雪的空地暂时歇息。
靠在墙边她长长地叹了口气,从腰间掏出水袋和帕子包着的干巴巴的饼,不顾眼巴巴看着她的三个娃,自顾自就着水吃起饼来。
饥饿缓解后,方有些力气,她又开始喋喋不休地抱怨:“都怪你们那个短命爹,我原就是看着他有个肉铺的正经营生,嫁与他之后我能多吃几顿肉,也受不了啥穷,才在如花似玉的年龄嫁给他,谁想他就这么死了,还给我留了你们三个小废物!”
抱怨的妇人名叫苏溪微,没出嫁前是隔壁村上有名的俏丽姑娘,十六岁那年求亲的人也曾踏破门槛的,苏溪微自然精挑细。
村里的人里虽也有些地多的农户,但嫁去之后要辛苦耕耘那些田地,又吃不得几回肉,自然比不上在城里做肉铺生意的胡屠夫。虽然屠夫已经有三个孩子,但都已到了能跑能跳能给家里干活的年纪,她犯不着操什么心,又因着是续弦,自然受待见,不必干什么活,能多多享福。
苏溪微自以为算盘打的叮当响,为自己的人生做了最好的规划。谁想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屠夫在杀猪时意外绊倒,就这么摔在刀刃上丢了命。
家里的钱前两年都给了苏家彩礼,好不容易有些存钱又付了葬礼的钱,折腾下来,苏溪微成了个十八的寡妇,欠一屁股债还带三个孩子。
改嫁是难了,好在胡家家底厚,村上还有几亩薄田和几间瓦房,除此之外孩子的爹还给老大留了一把菜刀和杀猪的手艺。
苏溪微正是要带着他们回乡下谋生。
歇得差不多了,苏溪微站起身来,对三个孩子使使眼色,示意他们继续走。
老大胡子斌望着还在下的雪,张张口准备说什么,不想苏溪微一个眼刀甩过来,他只好噤声,忍着肚子的饥饿,将实在走不动的妹妹胡子悦背起来。
苏溪微吃饱肚子,获得了短暂的满足,然而再次一脚踏进刺骨的积雪时,她还是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嘴里又絮絮叨叨地骂起来。
三个孩子在后面老老实实跟上,忍了一路的骂,终于赶在天黑之前到了村子里。
这个小村子名字很简单,就叫胡家庄,村里都是本家,村民也十分团结。早前,村里人听说胡大死了,只留下一个如花似玉的小娘子和三个孩子,还特意叫人去接他们娘三回来,只是那时候苏溪微想守着肉铺过活拒绝了。
后来,苏溪微才发现经营肉铺没那么容易,得忍得下血腥,还得能给客人称得称心如意,结果就是她经营的肉铺肉坏了都没人买,没几天就倒闭了,还因还不上租金被东家赶出来。
而今,草草回来,连个接他们的人都没有。
苏溪微抬眼看看匾额上“胡家庄”三个字,十分嫌弃地“呸”了一口,“老娘在城里住的好好的,又要回这个破落地方。”
虽然嫌弃,但苏溪微到底是松了口气,毕竟走了一天,好不容易有个落脚地。她想着一会就叫那三个娃把屋子拾掇出来,她好躺炕上好好暖暖身子。
正想着,她突然一脚悬空,陷进一个大坑里,由于重心不稳,她不受控制地朝着前面栽过去,撞在藏在雪地里的石头上,撞了个头破血流,昏迷不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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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醒过来,她已经躺在了胡家的老宅里,她是被冻醒的,身上只有一条盖在胸口的薄被,家里连炭火都没有。几个孩子在炕边站成一排,除此之外就是一个看着四十多岁的邻居大婶。
苏溪微扶着头坐起身来,眼神中的凌厉与泼辣荡然无存,只有清澈的迷茫。她环视周围的一切,再看看眼前的四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