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崩
费迪南的睡意陡然消失得无影无踪。
“这不可能!”
娜塔莉站在门口,餐盘从手中滑落,昂贵的塞夫尔瓷器撞在厚重的羊毛地毯上,发出一声闷响。乳白色的牛奶流淌开来,但此刻,谁也无暇顾及。
“您说过她的情况良好!而且她并没有流血!”
“这是我最害怕的。”沃克医生沉声说,“公爵夫人可能有内出血。”
他掏出怀表,将指尖搭在苏菲手腕上。
脉搏微弱得……几乎察觉不到。
沃克医生蹙紧了眉,转而压上公爵夫人的颈动脉。虽然依旧乏力,但这一次,他总算清晰地感受到了应有的搏动。
一,二,三……
他的眼睛盯着怀表的秒针,在心中默数。房间里安静得,只能听见怀表的滴答声。
“二十九。”
这个数字证实了他的恐惧——十五秒脉搏次数二十九,意味着公爵夫人的心率,已经达到了每分钟一百一十六。
“这是内出血的典型症状。”沃克医生转向身旁紧紧抿着唇的年轻公爵,“心率增加以补偿循环血量的减少。”
费迪南的心仿佛被一只手狠狠地攥了一下。
他深深呼吸,努力保持冷静:“我能做什么?”
“叫醒她。”沃克医生从医疗箱中拿出一副古塔胶手套,“我需要确定出血位置。”
“苏菲!”费迪南托起苏菲的头,她的脸颊又湿又冷,“醒醒,苏菲,快醒醒!”
……好像有人在叫她的名字。
那个声音模糊而遥远,几乎被淹没在雨声之中。可是,又似乎无比急切。
“怎么了?”公爵夫人费力地撑开沉重的眼皮,眨了眨,又重新闭上,“……晚点说。”
“不,不要睡!”费迪南的左手紧紧握着妻子的,右手拇指在她脸颊上婆娑,“苏菲,睁开眼睛,看看我!”
视野一片朦胧。
从费迪南焦灼的语气中,苏菲后知后觉地想到了某种可能性:“是露易丝——”
“殿下,小公主很好。”沃克医生一边在手套上涂抹甘油,一边问道,“您感觉如何?”
“头晕,疲倦……而且很困。”
“我需要进行一些检查,如果您感到疼痛,请告诉我。”
苏菲花了几秒钟才理解了医生的话:“……好。”
没有血肿,没有残留的胎盘碎片,撕裂已经缝合,不存在凝血异常——那么可能的原因,就只剩下了一个。
“殿下,”沃克医生的语气听上去仍然平静,“我会为您按摩腹部以帮助恢复,可能会有一点疼。”
他摘下手套,从药箱中取出一包麦角粉交给娜塔莉:“把这个放到半品脱水中煮沸。”这个时候,他压低的声音中才透出急迫,“快一点!”
当子宫因为收缩乏力而导致持续失血时,从外部施加压力有助于增强肌张力,减缓出血。然而当娜塔莉端来煮好的麦角粉时,苏菲甚至重新陷入了意识模糊的状态。
“让她把这个喝下去。”沃克医生将药剂递给费迪南,“另外,请派人去我的诊所取一些器具,如果目前的情况持续下去,可能需要进行输血。”
“……不要输血!”
医生话语末尾的单词令苏菲陡然从混沌中清醒,她抓住费迪南的衣襟,剧烈的动作令她呻.吟出声,“啊……我不接受输血!”
“殿下——”
“请您诚实地告诉我,”苏菲对沃克医生说,“我的机会有多大?”
每个人都清楚,她省略的那个单词,是“生存”。
“您会没事的,殿下。喝了这个,血就会止住。”
产后大出血——在这个时代,几乎预示着注定的死亡。
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苏菲并没有想象中的恐惧或是慌乱,冷静得连自己都感到惊讶。
“去请我的母亲过来。”她对站在一旁不停擦眼泪的娜塔莉说,“我需要和她道别。”
喝下那碗带着泥土味的苦涩药剂,苏菲转向费迪南:“现在,答应我一件事——两件事。”
“你说。”
“第一,我不要输血。我接受静脉补液,但绝不输血。”
“苏菲——”
在ABO血型系统尚未确立的年代,她一点也不想去赌概率。但此刻,她既没有时间也没有精力解释交叉配型的概念:“我的命,我自己说了算。”
费迪南忍住鼻腔中的酸涩:“我答应你。”
“第二,照顾好我们的女儿。”
费迪南的心开始狂跳。
眼前的情景,简直同记忆里母亲去世前一模一样——
“照顾好自己,还有你的妹妹们。”
那是母亲对他说过的最后一句话。
再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