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爻（四）

萧千风习惯了她盛气凌人的样子，习惯了无所顾忌的对话，对眼前这个低落的少女完全束手无策。

他低头踢了踢脚边的青草，道：“你是不是遇到什么事了，为什么要躲起来？掌门可是整个仙门最重要的人，不能像这样随便消失。你知不知道大家都很着急，邱长老都快急哭了。”

蓦地，檀心唇边浮现一抹不易察觉的笑意，不知是被他的哪句话打动了，小声嘀咕道：“又不是我要当这个掌门的……”

萧千风敏锐留意到她神色的变化，大受鼓舞又道：“我刚才那是气话，竹爻门的问题不是你造成的，那些事也都是你爹娘做的，跟你一点关系都没有，根本就不能怪你，谁要是连这一点都分不清，那就说明他脑子不行。”

话刚出口，他立马直觉不对，好像哪里说错了。

预感很准确，只见檀心瞬间敛了笑容，眼中射出刺骨寒光，眼神简直像是在看十恶不赦的仇人。

他反应极快，又道：“何况当年的真相谁也不知道，也许你爹娘根本就是被冤枉了，也许他们是因为什么苦衷或者隐情才进入白塔。”

萧千风并不是为了迎合她随口说说，如今他确实这么认为。

长大了几岁之后，对修真界尔虞我诈、弱肉强食的规则也有所耳闻，他知道很多事都不像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只要缺少足以盖棺定论的铁证，一切判断都为时过早。

而且，他曾数次听几位长老无意中回忆提起，檀心父母的为人慷慨正直善良，实在跟贼扯不上丁点关系。

听他这么一说，檀心终于缓缓卸下了攻击的状态。

她抬起脸，眼神越过他看向远方，“嗯，他们肯定是因为一件很重要的事才进去那个里面。”

萧千风暗自松了一口气，与此同时不知为何，好像倏尔有些明白檀心，有些理解她的处境了。

从前他以为，檀心的遭遇虽也谈得上无辜可怜，但她应该没受到父母那件事的影响，因为她看起来根本不在乎，那么贪玩任性，似乎把一切都当成游戏，也许根本不明白掌门的职责意味着什么。

可从今日看来，她明显深深地在乎，但都藏在了心里没有表露出来。

她徒有掌门头衔，接手的是已成空壳的仙门，和他们这帮年龄相仿的孩子一样，没有高人指点、没有什么资源，只有几个不上心的师傅。

而且还额外背负了一个重担，待长到十八岁时，要为自己从来没做过的事，代表竹爻门给仙盟一个交代。

萧千风曾把竹爻门当成一条船，船上的人是一群风雨同舟的伙伴，待到船靠岸了大家长大了，终究会下船各走各路。

他虽然一直很在意同伴，却从未把竹爻门的事当成自己的事，从未认真想过师门的未来。

可就在那一刻，他忽然热血上涌，做了个决定。

不假思索便对檀心道：“你若是担心到时不知怎么对仙盟交代，我会和你一起想办法，有事一起扛，你不用害怕！”

檀心却不领情，斜睨了他一眼道：“我才没把什么仙盟放在眼里，倒是你萧千风，把竹爻门搞得乌烟瘴气，你以为人人都像你一样想飞升想疯了，是人都要喘口气好不好！”

萧千风忍住笑道：“怎么又怪到我身上，再说哪里乌烟瘴气了，大家都在一齐努力，明明是热火朝天的好氛围。”

“那是你以为的，你不眠不休不知疲倦，知不知道其他人追赶起来有多辛苦，只不过修炼而已，有必要那样拼命吗？”

“哦，可是我看你整日里很轻松啊，花在修炼上的时间比其他人少了一半不止，为何会如此说？”

檀心干咳了一声，不想暴露背地里用过的功，道：“我是代其他人发声，身为掌门，实在看不下去你如此胡来。”

萧千风却不放过她：“别装啦，你从小就这样，遇到困难不知向人求助，要么嘴硬死撑要么干脆躲起来，还以为别人看不出来？”

檀心脸颊微热，挑眉道：“你大胆，是谁允许你这么跟掌门说话？”

听到她这么说话，萧千风终于彻底放了心，熟悉的檀掌门终于回来了。

他抹了抹额头道：“嘶，外面日头太大，快热晕了，我得凉快凉快。”

话音未落，人已经弯腰钻进岩洞中，坐到檀心身旁。

“哎呀你出去，挤死了，坐不下坐不下！”

“怎么坐不下，这么宽的地方，你往那边挪挪。”

“我不，这是我的地方！”

“你看你看是不是小气了，这儿又没写你名字，要不我先在这石头写个名字，这地方就算我的，我人大方借你坐。”

“你讨厌！”

见檀心笑了，萧千风用肩膀撞了撞她纤瘦的肩，檀心一脸嫌弃地推开，又用力掸了掸衣服上被碰过的地方。

“你不是很讨厌我吗，为什么要来找我？”檀心转头瞥了他一眼，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