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归
两年后,郑昭六岁。
郑昭开始从许多香客口中得知了许多父亲的消息。此外更重要的是,父亲来信了。从一开始的音讯全无到如今的隔几个月便有一封信,信上无外乎是:“吾儿安否?”“曾见一狼牙,质地细腻,赠昭昭甚好”……
她有一种感觉:她的父亲很厉害,而且普惠大师所说的合纵连横之计快要成功了。她很为父亲高兴,可时不时却会想起母亲——远在南淮,连只言片语都没有的母亲。
七岁那年春末,有人进寺,不为烧香拜佛,是为了来看她。普惠大师第一次没有阻拦,放任那些锦衣华服的人抬着一个又一个赤金描红箱子进了寺庙后院。那个脸上虽有皱纹但不失白净,说话细声细语的男人拿着一卷黄布帛说着一套又一套的官话。郑昭对那一套繁琐的官样做派不置一词,依着嬷嬷的指引,跪下、听旨、接旨、谢恩。
圣旨上说,她父亲要回来了,带着北临数年的和平,载誉而归。而她也将从一个尴尬的皇室女变成尊贵的北临长宁郡主。
靖王殿下向陛下陈情,将会在七月十五亲自前往慧觉寺接长女郑昭回邺都靖王府。而这一大行人都将为靖王殿下的到来做准备。
郑昭身边多了很多人。除了满山满院的护卫、各司其职的官员小吏、侍女小厮和教引嬷嬷之外,郑昭和两个人处的最好:一个是上次那个宣旨公公,郑昭笑称他为黄小叔,他每次都一脸惶恐,忙到不敢不敢;还有一个是叫阮娘的嬷嬷,据说是当初父母联姻时被选入靖王府的宫女。她很温柔,柔的像山间溪水一样。
郑昭不如以前恣意了,她忙了起来,要学很多规矩,看很多画像认很多人,背很多世家谱系,了解很多故事。郑昭敏感地发现了一点,故事很多,但都巧妙地避开了南淮的那个人。
一日下午,郑昭假意在房中看典籍,实则是偷跑去了后山。郑昭随意地歪在一棵树下,仰头看着天。脑子里很乱,但却又说不上来在想什么。
一个人自远而近走来了,郑昭眯眼一看,是普惠大师。郑昭奋力挥了挥手,向普惠大师示意。不一会,普惠大师也到了树下,盘腿而坐。
“昭昭不乖啊,偷偷跑出来。”普惠大师笑着说。
“寺里人很多啊。师父,我不喜欢那么多人,很吵。”我为自己辩解。
“昭昭要习惯,习惯就好了。”
“师父,什么事情都可以习惯吗?万一适应不了呢?”郑昭转头问。
普惠大师一顿,不知道该怎么跟年幼的郑昭说,想了一会,说:“你父亲之前是一个很潇洒的人,还曾大放豪言说要和我一起行侠仗义。可是后来,他也习惯了循规蹈矩的生活。他可以,你也可以。”
郑昭没想到他能提起父亲,一时不该如何接话,半晌才说“那我爹娘究竟是怎样的人?”
“他们都是能担责任,为百姓负责的人。我们昭昭也会是这样的人。”
……
不一会儿,来人寻了。普惠大师带着郑昭往回走。普惠大师将郑昭交给了金吾将军靳晁,转身离去。郑昭叫住了他:“师父去哪?”“晚课。”普惠大师合掌作揖。不知怎的,郑昭眼里瞬间就蓄满了泪。“师父,我被接走以后,是不是就见不到你了?”普惠大师微微一顿,“昭昭莫慌,师父长于此,也将老于此。来日有缘,总会再见。”
早在七月十日左右,慧觉寺周围早已戒严。整个慧觉寺诸事皆备,静待靖王殿下。郑昭在一群忙忙碌碌的人中,并不算忙,随着学习效果逐渐显现,郑昭的课业越来越轻,常有时间缠着普惠大师下棋又或是听黄小叔讲各种有趣的故事。但在夜里,郑昭睡不着了,她会想那个马上就要到来的父亲,她会想繁华的邺都,她甚至会想远在南方的母亲。
七月十五,清晨,郑昭早早地就被叫了起来,一番仔细地梳洗过后,郑昭跟往常一样去了大殿。郑昭乖巧地跪在蒲扇上跟着僧人做早课。课毕,郑昭一如往常和普惠大师一起用早饭。用完早饭,郑昭和普惠大师等人一起在大殿等着靖王殿下。
巳时三刻,靖王到了。郑昭看着大殿正门外那个逐渐清晰的人影,泪意涌了上来。双手攥紧了裙摆,使得裙摆微微变形,指甲处传来一丝丝的疼痛。郑昭微微仰起头,将靖王殿下从上到下都仔细打量了一遍。她的父亲并不十分高,脊背微微佝偻。眉清目秀的脸上,宽额,长眼、高鼻、薄唇,挺符合普惠大师之前对其逍遥浪子的描述。但是额头和眼尾的几丝皱纹又给这张俊脸添了几笔沧桑。赤红蟒袍下的肩膀很宽厚,自然垂下的手上有很多老茧,有几处看着比寺里干活的师傅们还要厚。两腿虽不长,但却胜在有力,走路时脚步声干脆利落,从不拖泥带水。
郑昭在一片见礼声中,刚要随着众人下拜,却被靖王殿下一把抱入怀中,轻声哄着“昭昭,叫爹爹”。“爹爹”,郑昭虽在心里排演过多次,但真正出声却是第一次,她极不自然地开口,从牙缝中僵硬地蹦出两个字。但这并不妨碍,靖王殿下高兴。他摆了摆手,众人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