翔蕊飞林佳人靥
他看过来的眼神贪婪而深沉,让明容蓦地想起萧正德。
自那一瞬起,她听不见官家和萧玉姚你来我往又说了些什么,只看着眼前这父女二人满面春风、饮酒欢笑。
她像是案几上的那几枝桃花,因官家喜欢,便被人折下献上,不过是随手的玩物,转眼就抛在一边,无人管她的生死。
可就在此时,她被一只温暖纤细的手紧紧抓住手腕,她含着泪扭头,发现是贵嫔起身走到了她身旁,牵着她往回走,口中说道:“我看妙怜去寻维摩了,你也去玲珑桥瞧瞧热闹——少年人嘛,总该在一处,何必在此听我们叨唠。”
丁令光的声音不轻不重,但足以让几步远的萧衍和萧玉姚听清。
萧玉姚也没料到她竟敢明目张胆下了父皇的脸面,与从前忍气吞声的丁令光判若两人,眼睛一转,忙去偷觑父皇的神情。
果然,萧衍笑意僵在脸上还未收回去,眼睛一眯,那些褶子忽地换了堆叠的模样,变得阴狠冷酷起来。
不过也仅是一瞬,高台下还有宗室、大臣,萧衍也不愿在人前过多显露。
但将二人矛盾收入眼底的萧玉姚心中暗喜,实是天助也!
原先她担心萧宏弑君夺位后,众臣会拥立萧统顽抗,如今既然东宫地位不稳,一经挑拨陷害先废了太子,便无后顾之忧了!
萧玉姚将目光停留在提着裙摆小跑着逃离的明容身上——既然丁令光不惜开罪官家也要保这只徒有其表的小孔雀,那就用她来当诱饵。
“小孔雀”扑在太子妃身上,沈长荷瞧她泫然欲泣的可怜模样,忙问:“不过一时半刻未见,谁给你气受了?是萧正德那畜……”
粗鄙詈骂之语已在嘴边,沈长荷想到周遭还有不少人,便赶忙停住了嘴。
明容摇摇头,拉着她到一旁,将方才的经过说与她听。
这下更将沈长荷气得七窍生烟了,在心里将更加粗鄙的话翻来覆去骂了一遭,才松开紧咬的腮帮子:“莫听他们的,千万不能进宫!踏春也好,探亲也罢,躲出建康城,躲到他们将你忘了才好!”
“可、可是斐英还在东宫当职,我……我要一个人离开吗?”明容慌了神,她从未独自出过远门。
沈长荷抿着嘴想了想,如今外头也不安定,离得远了莫说谢禧,就是她也不放心明容。
“那就在建康郊野寻个小庵堂避一避风头,一来是佛门清净地,二来也不好叫他们寻到。若怕日子太过清苦,就在庵堂旁赁间屋宅,这样斐英也能时常去探望你。”
忽地要从富丽堂皇的公主府躲去荒郊野岭的小庵堂,还是一个人孤零零的,明容越发觉得委屈:“阿嫂,我害怕……”
沈长荷也颇觉无奈,对怂恿唆弄的萧玉姚更是恨意丛生:“先将这场桃林宴应付过去——结束后你与斐英先回公主府商议,我去寻贵嫔和维摩。”
明容只好点点头,缩在一棵桃花树后,远远瞧着玲珑桥畔的人群。
难道今后再不能过这般欢喜畅意的日子?她原以为上天眷顾,自己能得贵嫔和太子夫妇教养,又嫁给斐英这般正直之人,即便险遭萧正德□□,不久前又经丧母之痛,但只要有他们在身旁,总能有拨云见日的那一天。
可今日突遭横祸,如天塌地陷,她不知所措。
连萧正德行凶作恶尚不能受应得之罚,又有谁能指摘至尊的过错呢?
她眼前只剩下两条路:或是任人鱼肉,经受不见天日的折磨,背上不伦的千古骂名;或是远避乡野,再难见贵嫔与太子夫妇,不知要躲到何年何月,兴许还会被寻见。
每一条路都通向无尽的深渊,令她万分恐惧。
年少的她寻不到出路,脑中忽地冒出一个念头:这一切皆是受容貌所累,若是失去如今的美貌,是否今后就不必再被人觊觎?
她低头看着地上的碎石,仰首去往横斜的树枝,无论哪一个,在脸上划伤刮擦几下,兴许就能逃脱眼下的困境。
正当她弯腰去拾石头时,谢禧奔至她的身边,扶她直起身:“明容,太子妃殿下说你在等我,有要事同我讲。”
掌心的石子硌得生疼,她泪眼朦胧地冲他勾起嘴唇笑:“斐英,你说……我美吗?”
谢禧被她脸上凄惨的笑容吓得心惊,攥着她的肩膀问:“明容,发生何事了?”
她带着哭腔,不依不饶:“你先答我——”
谢禧点头如捣蒜:“美!明容是我见过最美的女郎,笑也美,哭也美。”
他伸手抹去她眼角溢出的泪后,不知还能做些什么,慌乱无措。
明容摊开掌心,露出几枚碎石头:“如若我毁了这张脸,你还愿与我日日相对吗?”
谢禧不知她为何冒出这样疯狂的念头,他一把抓住那几枚石头掷了出去,紧紧搂住她:“不论发生何事,我都愿日日与你相对。可我实在不愿你自毁,明容,你先告诉我究竟遇上何事,我们一道想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