愁云拂岫胡风起
雨势渐大,大军冒雨赶路,好在次日放晴,最终又用了七日赶至钟离城郊。
周遭村落已遭兵祸,屋舍空空,田地荒芜,不时还见到焚烧的灰烬。
斥候回报,前方十五里有零星魏军,萧景命众人在荒村暂歇,他拿着舆图与诸位将领商议如何与城内守军联络,萧统、萧综则专心于拖延萧宝夤一事。
既不能坐等萧宝夤派人前来,又不可过于冒进主动,以免对方生出疑心,他们苦思许久,最后还是妙怜另辟蹊径,一句话点醒了他们。
“我兄长多半也在魏军当中,缘觉阿兄何不借打听我阿娘与兄长的旗号,引起萧宝夤的注意?”
沈长荷向来是直呼“萧宝夤”的名讳,虽是生父,但两世来从不曾见过一面。阿娘为他南北奔走,世人却只知他与北魏南阳公主相敬如宾、伉俪情深的佳话,沈长荷每每想到阿娘前世在梁朝病入膏肓也不曾得他半分关怀,便觉悲戚。
今生阿娘仍是不管不顾地抛下小妙怜回了北魏,若有机会,她真想再见一见阿娘,劝劝她放下执念,耗尽心血助萧宝夤复国又如何,有象征着北魏皇权的南阳公主在,萧宝夤难道能如少年时那般待她好?
萧综派随从乔装去前方打听乳母与其子的下落,不到两日便有了动静,只是他没料到会是妙怜的兄长亲自前来。
夜里又下起了雨,那人戴着斗笠、披着蓑衣,孤身跟着萧综的随从深入营地,掀帘入内,却发觉有两人在帐中。
萧综朝他拱拱手:“在下萧缘觉,阁下可是碧卿姊姊之子?”
那人摘下斗笠,长眉星目,面容冷峻。
他先是环视帐中情形,又紧盯着萧综和一旁那人,最后才不慌不忙地卸下蓑衣,上面挂着的雨水珠子在烛火下跳跃。
他将蓑衣轻放在帐帘边,又将斗笠压在上头,转过身才开口:“见过豫章王殿下,曾听阿娘多次提起过你——殿下可唤我萧长椿。”
说完这话,他看向萧综身后一言不发的人,按理该由萧综介绍这人的身份。
可没料到那人向前跨了两步,走到亮堂些的地方,露出的脸清秀俏丽,再看身姿,竟是女子。
沈长荷实在想见兄长一面,但不好暴露太子妃的身份,只能诓骗道:“韶音见过长椿兄长。兄长见笑,妾为同豫章王殿下一道随军,只好作此打扮。”
萧长椿并未起疑,阿娘这次回北魏后也曾说起豫章王夫妇感情不知怎地忽然好起来,难以从中离间、说服豫章王北上。
萧综又与他寒暄了几句,问起郑碧卿的近况。
“姊姊一切可好?这些时日不曾来信,我阿娘很是牵挂。”
萧长椿垂下眼睫,微微抿了抿唇,沈长荷的心立刻提了起来。
“阿娘她……不大好。”他顿了顿,似有难言之隐。
可萧长椿再一想,相较于北魏那些所谓的亲人,眼前的萧综才是真正关切阿娘之人,毕竟他是阿娘自小哺育,与自己又算是堂兄弟,比南阳公主所生三子更称得上是手足。
“我常跟随阿耶在外驻守征战,阿娘回了洛阳也进不去府邸——阿耶尚南阳公主后,大小事务皆由公主把持,阿娘只好在外赁屋独居。正旦休沐时我曾回去看她,洛阳天寒,房中竟连炭火也没有,她咳起来便停不住。”
萧综皱起眉头:“姊姊离开建康时,我与阿娘赠她金银细软不知几何,就是担忧她在北边过得艰难。是路上遭人劫了财?否则怎至于此!”
萧长椿眯起眼睛,隐隐发怒:“是公主。她曾数次派人前去辱骂驱赶,可阿娘不肯离开洛阳,执意等我阿耶与我归来,那些人便搜刮家中钱物,好让阿娘无法立足。”
沈长荷听闻阿娘遭受这般屈辱,顿时眼泪上涌,前世阿娘再过数年才会病逝,今生难道要因为南阳公主的欺侮提前?
她心慌意乱,问道:“那她现今在何处?不如请长椿兄长劝她再回大梁,在豫章王府好生调养,碧卿姊姊定能好转。”
这话由她这个“豫章王妃”来说着实不妥,人家有亲子奉养,怎好叫他们骨肉分离。
萧综连忙跟着解释:“主要是妙怜年纪还小,日日都说想阿娘,韶音也是替妙怜着想。”
萧长椿正在为未能照顾好阿娘而内疚惭愧,听他提及“妙怜”,眼睛亮了些:“阿妹如今该五岁多了?她……她可知道我?”
萧综一愣,他们没和小妙怜提起过,毕竟身世太过复杂,想待她长大些再讲,可又不想令萧长椿失望。
沈长荷殷切地看着萧长椿:“她现今还不知,但若见过你这位兄长,定是欢喜极了。王府中的孩子里数她年纪最长,她不知多想要一位亲兄长怜她疼她。你们的眼睛……生得真像,你真该见见她。”
她仿佛在替前世孤独无助的自己诉说,每一句话都情真意切,听得萧长椿眼中不由得涌起热泪。
他在洛阳处处委曲求全,公主与他所生三子从不正眼瞧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