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流
“身上犯病了,可能太疼了,没受住。”
远传的铅冶炼厂在一个月前正式宣布破产,一年前还是庞然大物的国企轰然倒塌,空无一人的厂区,安静的澡堂,脱落的墙皮……依稀可以看见往日辉煌的模样。
冶炼厂的工人常年在车间内劳作,血铅含量超标。
工厂会在每月安排排铅治疗,随着药剂注入体内,会将血液里的铅排出,但同样,也会杀死有益的细胞,每进行一次,就需要修养一个月。
如今厂子倒闭了,工人们也如同这铅一样,被残忍地从工厂内排出,却不知道流向何处。他们沉默地忍受着痛苦,茫然,恐慌,极度不安地环顾四周,却残忍地发现,没有人再关心他们的身体。
工人们被抛弃了。
他们望着杨师傅的尸体,甚至漏出了艳羡的表情:
“这味道太难闻了,不知道被泡了几天。”
“前天跳得吧,大前天还有人见到他出来买早餐。”
“为钢厂干了半辈子,什么都没落着,除了满身的病。”
“活着受罪,死了好,也算是解脱。”
……
所有人不再说话,随着尸体被移走,神情又恢复了茫然和不安。
······
张小民吐着吐着就哭了。
白着一张脸,弯着身子趴在地上,肚子上的肥肉随着动作颤抖,他捂住口鼻,已经吐干净了,“呕…”了一声,胃往上顶,又开始干呕。
傅卫军递过去一张草纸。
张小民抓住纸捂住嘴。
宋袭野拍着他的背:“你还好吧?”
“不……呕……不好……呕……”
“别说话了,缓一会儿,缓一会儿……”
半小时后,张小民扶着墙,刚张口:“这个味太难闻了……别靠近我,我能吐你身上!”
宋袭野默默地退后了两步。
“你要不要闻一闻屎味?”
张小民不可置信地看过来,眼神控诉,仿佛在说:我都这样了,你还想着让我去闻屎?
宋袭野摸了摸鼻尖,尴尬地笑:“我也是听说,闻屎可以让你感觉到安全感,可以帮助你忘掉尸体的味道。”
他半趴在栏杆上,坚定地拒绝:“谢谢,不用!”
傅卫军不知道从哪里端来一碗水,递过来。
张小民小口小口地喝着,脸皱成了苦瓜:“完了,我喝着水好像也带着味。”
宋袭野剥开一颗糖,给张小民。
侧身看到傅卫军绷着的侧脸,又从兜里掏出一颗,剥开,塞进了他的嘴里。
微凉的手指滑过嘴唇,让傅卫军愣了一下,错愕地看过来。
宋袭野:“你刚刚也闻到了,现在难不难受?”
傅卫军喉结滚动,将糖卷在舌尖下,摇了摇头。
“为什么啊?”张小民控诉,委屈道,“你们俩怎么都跟没事人一样?”
“我们站的远,不像你,我拉都拉不住,一溜烟地就飞过去了,还使劲往前面凑,平时也没见你这么灵活……”
“这不是看热闹吗?”
“啥热闹你都看啊?”
张小民嘟囔:“谁能想到是死人的事。”
三人过桥,警车从身边缓慢地开过,喇叭声尖锐地撕开半空。
焦躁不安的人群错开,目视着车子离去。
马德胜打开了窗户,恰好与宋袭野的视线对上,他眉头一蹙,想说什么,又收回了视线。
宋袭野却读懂了。
马德胜在说:你又瞎跑什么!
宋袭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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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企破产,工人下岗,所有人的处境愈发艰难。
孤儿院也避无可避。
政府补贴明显少了,孤儿院开始努力地想要把健康的孩子送出去。
但几乎是所有人都意识到了教育的重要性,开始格外重视孩子的读书。
宋袭野接了三份家教。
把时间排得满满的,不是在学校里上课,就是在准备东西,在奔赴给别人上课的路上。
她苦笑着,感叹幸亏自己的记忆里还算好,初高中的知识还记得大部分。
好不容易有个休息天,她回到孤儿院,发现院子里没有人,转身跑到厨房,看到灶台前面,一人拉着火,一边战起身来,搅动着锅里的饭。
接着传来抽泣声。
“徐婶,”宋袭野走进来,看到她慌乱地蹭了两下袖口,道,“你这丫头,回来也不说一声。”
“我想大家了嘛。”
宋袭野敏锐地察觉到对方情绪的不对,乖乖地坐在灶台前,帮忙烧火添柴。
徐婶:“这用不着你,快去学习吧。”
“都做完了。”宋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