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融雪

人都散去，香山雪独自带着守心剑前往半山破庙。

那庙的后面有一处瀑布，香山万里平日里就在瀑布下静修，这都是她在浮世秘境里时，从他的神识之中看到的。

她看到了他的秘密，也决定去告诉他自己的秘密。

“怎么大晚上跑过来了？”

香山雪才走到瀑布，神出鬼没的人站在她面前，她都没有察觉。男人俯下身，他身上富有侵略性的药香就溜到她的鼻子里。

“我……有事向师祖禀报。”香山雪略微尴尬的往后退了一步。

“嗯哼，洗耳恭听。”香山万里站直身体。

“我不能与师祖结为道侣。”香山雪说道。

此言一出，香山雪感觉到周围的空气都凝滞了，虽然很快又恢复如常。

“为何？”

“因为我天生情感淡漠，缺乏常人的共情心，所以，我能理解常人口中的七情六欲，但这些对我来说一如身外之物，无法撼动我的内心。”

她一样会开心，一样会难过，一样会生气，这些都像有人不断往死水中扔石子，当石子砸向水面的那一刻，水面会泛起涟漪，可当石子沉入水中，死水就会恢复平静。

她的心，就像一潭死水。

所以师父曾经说过，她是天生的剑修，修身修心，修无情。

哪怕她现在已经成为毫无灵力的废人，天生缺少七情六欲的人还是无情。

“既如此，那我便欠你一场婚礼。”

她听见香山万里如此说道，他的话震耳发聩，令她久久不能回神。

香山万里在道侣大典举办前夕忽然带着香山雪离开香山去游历的消息放出去后，一时间众说纷纭，事件的主人公却并不在意。

以前香山雪就说过，她虽然看不见，但是大好河山她会一一去走，用心去感受。如今香山万里带着她到处行走，也算兑现了那时许下的诺言。

香山脚下开了间新的医堂叫扶春堂，店里的大夫是从金陵来的，他的妻子是个热心肠的姑娘，每次给病人抓药都不会干缺斤少两的事，有时还赠些补气养身的药材。听说她弟弟在香山做内门弟子，前途无量。

因着这层关系，镇上的居民对这间医馆也是敬畏有加，生意比在金陵城中好太多。

香山雪一生都行走在路上，见不平事，拔剑相助；遇不平人，真心相待，久而久之，九州上都知道这么一位白衣女侠，她的身边总是跟着一个其貌不扬的红衣男子。

他们也偶尔会回到香山，和七怪坐下吃一顿饭或者到扶春堂讨一杯酒喝。

一直到香山雪四十三岁那年，她的身体忽然垮了，没有人知道原因，除了香山万里。他已经是化神之身，眼睛里能看见红尘因果。

就如同烛龙曾经说过的，她不是红尘之人，她来自九重天上，是神仙下凡历劫来了，期限到了，她就会回到天上做她的仙女。

弥留之际，她拉着他的手，笑容如冬日落下的第一场初雪，浅淡的仿佛快要消失。

“这么多年，一直放心不下的只有你，我总是忘不掉那时候在瀑布看到你的时候，你看起来非常孤独。”

“哼，所以你就拉着我到处玩找朋友的游戏？”

他比她多活了那么些年，哪能看不懂她心里的小九九。

“是啊……”她笑着承认，“其实我知道，你和容昊大夫挺合得来的……”

“他那两个孙子吵死了。”香山万里答非所问，不过香山雪了解他，这是不否认的意思。

“那就好……我就放心了。”她拉着他的手，说的话也逐渐微弱，是她自己都没发现的不舍，“唯愿你这一生能有所释怀……”

“不要再那么苦了。”

她说完，安安静静的离开了。

在冬日里，就像雪一样消失，而再过不久，正是人间的除夕。

香山万里替她把手放进被子里，许久，他缓缓说道：“我欠你一场婚礼，不要忘了，下辈子记得找我讨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