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去

夏无廿掸了掸身上并不存在的尘土。

当走上大街的那一刻，他是真的被惊呆了。

“奇也怪哉，这棺材底下竟然长着四个轱辘！还会叫！”

“欸！那些人为何总是盯着手里的板子傻笑？”

“秋天的，第一杯，奶茶？这是何物？”

夏无廿与夏麦冬并肩走着，左瞧瞧右瞅瞅，一副看什么都十分新奇的模样。

“难道您一直都没出过幼儿园吗？”夏麦冬看着夏无廿兴奋地在大街上转来转去，一会儿凑到路人面前戳人家的眼镜，一会儿又跑到小轿车旁边去研究轮胎。

车子和人毫无阻碍地穿过夏无廿的身体，就像湍流不止的溪水分开林中薄雾。

人们看不见他，摸不着他，夏无廿从他们身边走过，连一阵风都带不起来。于这世间而言，他就是这样一个虚无缥缈的存在。

夏无廿对此心知肚明。

当他从乱葬岗里醒来，睁眼看到自己尸首的时候，就知道自己与人世再无关联了。故事里都说人死以后会步入轮回，但自己明显不在此列。

从此以后，夏无廿只是飘荡的一缕亡魂。

可不知是什么缘故，他无法跨出这个乱葬岗一步，如同牢笼里的囚徒。几十年，几百年，他看着自己的肉身慢慢腐烂，余下一副枯骨。末了连这副骨头都没给他剩下，早就不知丢到哪里去了。

乱葬岗没了，又建起了一座幼儿园。

讲台上的老师、讲台下的学生换了一拨又一拨，夏无廿去教室里听听课，去花园里赏赏花，捉弄一下对学生不好的老师，日子也算过得悠闲。

偶尔他也会怀念一下自己以前还活着的时候。

每当他看着讲台，眼前就会浮现出自己捧着书卷为学生答疑解惑的画面。举凡他教书，无不尽心尽力，所以当他听到算术老师那敷衍的作答，才会蹦起来破口大骂，恨不能生啖其肉。

反正没有活人能听得见他讲话。

直到他遇上了夏麦冬。

这个小丫头能看见他！还是活人！

想到这里，夏无廿的嘴角抑制不住地上扬。

以往日的经验来看，还没等他接近大门，就会被看不见的屏障弹回去。

由于他实在太久没和活人打过交道，一激动就只顾跟着夏麦冬，等他反应过来，早就走出了幼儿园。

这小丫头是怎么做到的？

面前的小娃娃有一双好看的眼睛，就是盯久了以后心里会冒出一股寒意。深不见底的眸子里好像藏着什么东西，正冷冷地观察着他，竟让夏无廿觉得有点害怕。

夏无廿不禁想起那一天，无数鬼影将一人缠绕于其中，蚕食着那人的理智，折磨着那人的灵魂，身上的所有罪孽都被那人亲手剥离。

他晃了晃脑袋。

罢了，即便真有什么也和自己没多大关系。最重要的是，只要他跟紧这个小丫头，就能溜出那个鬼地方！

他看向夏麦冬的眼神十分狂热。

“小娃娃，老夫收你为徒，你看如何呀？”

为了顺理成章跟着夏麦冬，还有什么比师徒更妥帖的说法？

“不怎么样。”

夏麦冬拒绝得很彻底，任谁见到夏无廿又蹦又跳又笑又叫的模样，都很难接受这个提议。

这个老爷爷看上去一把年纪，给人的感觉却十分不靠谱。

不靠谱的师父真能教出靠谱的徒弟吗？她的脚步又加快了一点，没想到夏无廿的腿脚比她还利索，紧紧跟在她旁边，活像一块甩不掉的牛皮糖。

“别拒绝得这么快啊！你再想想！多想想！”

“不想！”夏麦冬尽可能压低声音，但还是有几个路人疑惑地看着她。他们默默拉开了和夏麦冬之间的距离。

一个自言自语的人，精神上总归是有点问题的。

夏无廿注意到了这一点，于是他凑近到夏麦冬身边，悄悄说道：“小点声！收徒乃人生大事，怎能当街议论，速速带路回家！”

他受够了，他已经在那个鬼地方徘徊了好几百年。如今已经走出来了，必须要好好把握这个机会。

或者，紧紧跟着这个机会。

面对如此不要脸的说辞，夏麦冬不禁瞪大了眼睛。

这人活着的时候就如此自来熟吗？

就算已经变成亡魂，也不能这么随意好不好？

还想跟她一起回家？窗户缝都没有啊！

她眼珠一转，随即拐进一个安静的街道：“既为人师，必有过人之处。敢问您有何能耐，值得我拜您为师？”

这回换做夏无廿瞪大了眼睛。

他猛然挺直腰杆，眉眼间终于显现出了与年龄相符的正经神态：“自然是上知天文，下知地理……”

“太好了！”夏麦冬趁他还没反应过来，马上将百里陌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