盒子与玻璃瓶

江沅面上的青色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慢慢转紫，她整个人连哭的力气都没有了，只能歪在石台上，嘴里无意识地念叨着什么。

夏麦冬的背上渗出了一层冷汗，她无法眼睁睁地看着江沅死去。

周围的一切瞬间变得模糊了，她听不清吴子琪在说什么，只看见吴子琪的嘴一张一合，吐出的音节化成一片嗡鸣。

夏麦冬僵在这个白的令人晕眩的空间里，等到一个声音闯了进来，终于忍不住打了个激灵。

“还有救。”像墨汁一样，这句话重新为世界渲染上了色彩。

夏无廿站在一旁，仔细端详着江沅。

这个症状似乎之前见过？他有些迟疑，可一时间也记不起来了。

“咱们得赶紧把江沅送医院呐！”吴子琪急得直跺脚，转身就朝医务室跑去。

他着急救人，却忘了幼儿园有一套繁琐的请假程序——需要先写明具体原因，再找家长签字，最后经过班主任、医务室老师、园长一系列的签字才能通过。像这种情况只会由医务室直接管理，不管病症看上去如何危急，他们都坚持将人留待观察。

夏麦冬的眼前突然浮现出一张苍白的面孔。

就在前几天，她的手被擦伤，在医务室曾碰见过一个女孩。

那个女孩像破布娃娃一样躺在沙发上，盖着一条毯子，被泛着青白的手指紧紧攥着。

之所以对这个女孩印象深刻，是因为那张脸完全失去了血色，只剩下一片死寂的苍白，如果不是毛毯随着呼吸一起一伏，夏麦冬差点以为女孩已经死了。

“肚子疼……”女孩虚弱地喃喃道。

“安静。”医务室老师拿着碘酒径直从她身边经过，用棉签蘸了下递给夏麦冬。

女孩赶紧抿住嘴，好像这样做就能直接把疼痛咽回去。

“老师，我能再要一个创可贴吗？”夏麦冬可怜巴巴地举了举手，“我担心会把药蹭没。”

她知道医务室从来都不准备零散的创可贴，如果要用，必须去储备间现找。

果不其然，医务老师翻了个白眼。

“等着。”

储备间里医务老师翻找的动静很大，隔着一扇门都能听到几句愤愤不平的抱怨“烦死了”“现在的小孩怎么这么麻烦”。

夏麦冬瞥了眼角落里的监控，那机器又旧又破，还有几根电线露了出来，一副年久失修的模样。她赶紧低声询问那个小女孩：“你想喝水吗？”

小女孩摇摇头，似是突然醒悟医务老师不在身边，舔了下干裂的嘴唇，又点了点头。

夏麦冬迅速将办公桌上的保温杯顺了过来，倒出一点热水喂给小女孩。小女孩刚喝了一口，就说什么都不肯再喝了，夏麦冬只好把保温杯放回原位。

“谢谢。”小女孩勉强扯了下嘴角，迟疑了一下：“我……我想去医院。”

“我肚子真的很疼。”

夏麦冬看着女孩，无力感像潮水一样漫过头顶。她什么都做不了，帮不了女孩。

“……对不起。”

唯有道歉。

此时此刻，小女孩的脸慢慢与江沅重合在一起。

夏麦冬却不想再重复那句没有任何用处的话。

她不要道歉，她要救人。

与其什么都不做，不如先弄点热水，说不定还能帮江沅缓解一二。

夏麦冬抬头看了一眼夏无廿，后者心领神会地点了点头。

不出夏麦冬所料，没过多久吴子琪就跑了回来，气喘吁吁面色惨白：“医务老师说，要是人实在难受，就去医务室里躺会儿……怎么能这样……”

“你仔细说了江沅的情况？”

“对啊！我说江沅已经疼得快昏过去了，脸是青的！可他们看上去……看上去一点都不着急！为什么！”

夏麦冬沉默了。

医务室甚至都没有派人来看一看江沅。

她冷眼旁观幼儿园里这些人的所作所为，多少了解一点他们的行事作风。

尽管换了一批班底，可自私本质没变。这个幼儿园里的管理者最在乎自己的名誉，如果让别人看到一群孩子被救护车接走，不免会质疑幼儿园管理措施的合规性。

如何指望这些人救命？与其指望别人，不如指望自己，只有自己才能救自己的命。

“等会儿幼儿园午休，不会有人过来。你就在这里守着江沅，我回去找点东西马上回来。”

吴子琪赶紧拦住夏麦冬，小声说道：“万一被他们发现，你就出不来了，江沅还怎么救？”

“没办法，大门那里看得严溜不出去。在没有征得老师同意之前，保安不敢让咱们打电话。”夏麦冬说道，“就算能出去，就凭两个不到八岁的小孩，是不会有人敢接收我们这边的病人的。”

吴子琪闻言如坠冰窖，开始控制不住地发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