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
瞬时,又奔涌起来,叫嚣着,汹涌着。
雨点慌乱地打在棚屋上,想要警醒屋内人却无济于事。
轰——
门外又传来坍塌声,伴随孩童的啼哭以及女人的呼喊。
此时众人才意识到不对。
侯安推开房门,面前断壁残垣直直撞入眼帘。对面的屋子原始杨氏夫妇同他们的孩儿居住,如今几块裹着落石的泥块死死地压着那座本不就坚固的房屋。
杨家长子被里面人及时推出,瘫坐在坑坑洼洼满是泥水的地里,目光痴呆地望着前面一堆高土。
大雨嘲笑着泼到少年的身上,冲刷他溅落到他脸上的泥水,将他一整个人包裹在冷水中。寒冰入骨,少年逐渐回神,一声痛彻心扉的呐喊刺穿雨夜,惊起一道雷电划破漆黑。
“啊——!”
少年向前扑去,赤手刨挖那堆混杂砾石的黏腻泥土,冷冷的冰雨打在少年尚柔弱的背脊,顺着他的肩头滑落,最后没入紧实的土堆。
侯安没时间管那少年,冲到主屋前朝里边大喊:“落石了——!”
里边的人听着动静立马起身收拾。江氏等人来不及穿外衫,柳娘与蕊娘迅速拽起两个女孩就往门口冲。
江氏忙着收拾,慢了一步,待她快步走到门口时,无意间瞟到那只搁置于床头的兔子灯。暗色中,那抹了朱砂的赤色眼睛直勾勾地望着江氏,恍惚间那只兔子嗫嚅着唇瓣似是要说些什么。
鬼使神差,江氏探身要去拿那只兔子灯,待她折返至门口时,听得一声大喊“快走”,山泥汹涌而下。
那堆石泥如潮水般推倒房屋后排的墙仍嫌不够,就有另一片泥浪翻过它冲上屋顶。
那瓦片交错层叠的房顶终究难以支撑石块枯树泥土黏合的浪潮,未等江氏反应过来,那浪潮毫不客气地压垮房梁,张牙舞爪朝江氏扑袭而来。
江氏从遭遇这样的时刻,抱着兔子灯强装镇定跨过门槛。
“阿娘!”“夫人!”
江氏前脚跨出门槛,后脚不慎被长裙牵绊,身体一时难以平衡,整个人扑倒在地上,手中的兔子灯骨碌骨碌向前滚去。
落石无眼,如高凳般大小的石块从天而降,毫不怜惜地砸在江氏的小腿骨,疼痛感自腿部蔓延上来,江氏五指死死抓地,知道自己大概是躲不过这一遭了。
望着在远方挣扎向前想要上前救她的韩佳萱,江氏硬生生将喉咙深处的痛苦呐喊按下。
柳娘与蕊娘亦被这变故惊呆了,拉住韩佳萱的手一松,不留神竟被韩佳萱挣脱。
雨水并没有因为韩佳萱急切心情停止,反而更加犀利地砸向江萱稚嫩的面庞。
地势坑洼,韩佳萱摔了好几次,仍固执地哭喊着要爬到江氏的身边。
“侯安,带姑娘走!”大雨模糊了江氏的眼,趁着自己还有力气,江氏忍着疼嘶吼道。
“不要,阿娘不要!”雨势磅礴,韩佳萱脑海里忽地闪过昨日场景以及漫天素缟。惶恐不安间,她还想向前爬,却被江祁一把捞回。
“快走!!!”
见侯安仍然犹豫着要上前救她,感受到大地微微震动的江氏知道,来不及了。后山的泥石尚未彻底鸣金收兵又卷入重来,领着更多的土块石块狰狞向下。
侯安眼尖,借微弱天光瞅见一股尘土自后山涌下,若再不撤退,一行人怕是都要葬身于此。一咬牙,将韩佳萱扛到肩上,不顾她奋力挣扎,冒着大雨转身离去。
那挖着土堆的少年五指鲜血淋漓,仿若不知道疼痛。侯安见状也顺便让手下将他带走,少年面如死灰地伏在护卫身上,双眸灰暗地看着土堆越行越远。
隔着细密雨帘极目远望,直到大雨将他们的身影覆盖彻底,连个影子也看不见。
天光渐显,江氏笑了。
那泥石缓缓卷来,先后吞没围墙屋顶,终于覆盖住江氏眼前一片光亮。
“夫君,我来陪你了。”
嘈杂雨声湮灭这一声叹息,缄默保持,不言不语。
天渐渐亮了,那大雨仍不知所谓地下着,众人精疲力尽地穿梭于密密雨丝。
一路上,韩佳萱哭过闹过,可是侯安仍谨记江氏话语,带领众人往最近的城镇方向前行。
韩佳萱声音已然嘶哑,依稀能分辨出她喊的是谁,然她一路走来的各种挣扎全被侯安强硬摁下,即使她想逃离队伍回去,终难成行。
历经丧父丧母之痛,加之冒雨前行,过年后方九岁的韩佳萱怎能撑住?未等他们行至城镇,她早已昏迷于侯安肩上。
待众人步行半日至城镇,韩佳萱浑身发烧滚烫,虚弱地呼唤道:“娘亲……娘亲……”
柳娘与蕊娘急得不知所措,侯安抢也般的从外头带回来个大夫来给韩佳萱医治。
大夫按住韩佳萱的脉搏,沉默片刻后无奈地摇摇头:“这孩子高烧的因由不在淋雨吹风而在于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