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睁不开眼睛,只有一道悠扬铃声在前方吸引着他前进。
叮铃,叮铃。
他时而艰难跋涉,时而又好像四肢着地,如野兽般愉快地奔跑着。雨水声混杂着血水声在他耳畔响起,清越的铃声响了一阵,骤然变成刺耳的尖叫,□□蠕动、指尖挠地的嘈杂声响。
蓦地睁大双眼,名叫回的孩子从噩梦中惊醒,他大口喘着粗气,满头冷汗。
眼前是简单朴素的帐顶,毫无印象,起身环顾四周,才发现自己身处在一个全然陌生的房间里。他心下一慌,这几日的际遇实在超乎常理,真假难辨,难不成自己到头来只是做了一场梦?
可这又是哪里,先前救了他的人又在何处。他心慌意乱,直到两手乱摆间摸到了熟悉的匕首,这才稍稍稳住心神。
将匕首握在手里,顾不上穿鞋,那孩子赤足便冲出屋门。
屋门被推得大开,外头的晨曦陡然泼洒在他身上。日光中一时看不真切,只见记忆中的那人仍是青袍帷帽,此刻正背手立在院中的石桌前,看着桌面。
不知为何,看到那人的身影切实存在着,阿回悬垂的心便落下大半。几乎是一阵酸涩猛地冲向鼻梁,从惊惶中回过神来之后,恐惧和悲伤才开始击打他的胸腔。
明明先前都不这样的,他心里想着,先前在洞里从未曾感到过如此汹涌猛烈的恐惧,怎么如今安定下来了,自己反倒这么害怕呢。
方无患听得门响,回头看时,就见到那孩子赤脚站在院中,正仰头使劲憋着眼泪。
尽管眼眶里已经都快蓄不住泪水,鼻尖脸颊红通通一片,他还是攥着拳头,倔强地不让眼泪流下来。方无患又好笑又无奈,走上前去,拍拍那孩子的肩头,劝道:
“别憋着,当心憋出病。”
被她这么一拍,那孩子就是想憋也再憋不住了,哇的一声哭出来,涕泗横流,好不可怜。方无患靠近他,任由着他抱住自己的手臂发泄多日来积压的情绪。
这孩子经了这么大的事,先前却从未有过表示,还总是做出一副老成的样子来掩盖自己。如今这一哭倒好了,至少不会憋出太大的心理问题吧,比如创伤后应激障碍导致的自闭什么的。方无患心里思忖着。
两人全然没有注意到院门口靠着墙,看着眼前一幕正表情怪异的方秩午。
哭过一阵,那孩子的情绪渐渐平复,他也自觉有些失态,拭过泪痕之后便有些发窘。方无患正要叫他回屋洗漱穿鞋,却听见身后一个揶揄的声音响起。
“无患,怎么大清早的就欺负一个孩子呐。”
方无患听见那声音,安抚住面前的孩子让他回屋。待看不见人之后,也不回头,从桌上拾起一只筷子,反手向后掷去。
筷子携着破空声直袭方秩午面门,他倚着院墙,向旁侧了头轻松躲过,眼看着那节木条横插进脸边的白墙上。还没开口惊叹,就听方无患说道:
“方铁牛,闲的没事干可以去数叶子。”
方秩午啧啧叹道:“多年不见,你连个好脸色都不给我。无患妹妹,不是说好不叫这名字了吗。”
“笑话,你看得见我的脸么,哪来的脸色。”
被堵得说不出来话,方秩午干脆大剌剌地走进院子,在石桌前坐下。他捻起一小块碟里的糕点,抬头问道:“这倒提醒我了,你如今为何蒙面示人?”
“与你何干?”
见他一副你赶我我也不走的架势,方无患索性转过身去不再理他。
他反倒点评起这方小院来:“阁主真是偏心,给你的这院子可比我那处宽敞多了。嗯,景色也好,还有吃食。”
“无患妹妹,”
忍无可忍,不等他说完,方无患径直走过来一把揪起方秩午的后领,就要把他甩出去。哪知方秩午借了个巧劲旋身,又稳稳当当立在桌前。
他抚平白袍,看向方无患身后,轻笑道:“你那小朋友出来了。”
方无患奈何他不得,只能由他去,回身转向那孩子:“桌上有早膳,用过之后你在院中歇息。午时也会有人送来餐食,我有事出去,晚间便会回来。”
那孩子安静地走上前来,抬头问道:“你不吃吗?”
“不吃,修道之人不会饿的。”方无患回道。
“但会馋。”旁边的方秩午横插一句,“比如炙肉什么的,一闻见就走不动道了,是不是?”
这次方无患倒没什么表示,她只是又叮嘱了几句,随后钳住白衣那人的手臂,将他客客气气地送出小院。只不过,被送出院子的那人是不是痛得跳脚,就另当别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