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牧求明德
这是轻功!
阴书儿向前一掠,轻如落花飞絮,濛濛中滑过三丈,毫不费力。
她呼出一口浊气,足尖点在草叶上,仿佛立在潮头,颤颤巍巍,一滴露珠滚落。远山带云,一片乱青色。
原来到了凝蜜境界,对轻功就无师自通了。
“渺万里层云符还没用完。”语气颇有些惋惜。
收拾完的猪八戒和古月回到花月宝鉴,阴书儿飞掠下山,像是一叶挂起轻帆的小舟,不为赶着上课,纯粹想感受疾风激面的微微痛感。
下午的课是……
她徐徐走入教室,放下比帆布包沉多了的竹制箱笼。廊下的竹子在雨后长得更高,碧影森森,筛入窗内,仿佛自带凉意。和所有的主角一样,阴书儿也喜欢靠窗的位子。
好在没有人注意她,阴书儿松了一口气。
“你的诗做好了没?”王神爱小跑过来,不满地嘟起脸颊,修长手指一下一下敲着木桌。
阴书儿啊了一声,忘了。
看她这反应,王神爱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哼了一声。
她冷淡道:“我还和其他人力保你,结果这样。本以为是有才的,没想到有才无德。”拂袖欲走。
她扯了扯,袖子牢牢在另一人手上,不耐烦道:“我找别人凑几首还来得及。别耽误我时间。”
阴书儿平平望着她:“你想要多少?诗还是词?”
王神爱看着这双眼睛,奇怪的是,阴书儿的眼里并无多少歉意愧疚。既然并不内疚,又为什么要惺惺作态?
她一甩袖子:“写诗就写诗,拉拉扯扯做什么?”
阴书儿已经铺好纸笔,王神爱心里有气,讥讽道:“你还是新郎官,下马能连写八首催妆诗,把贵人催出来不成?”
“你要八首。”阴书儿再不说话,往砚里注了清水,墨锭缓缓磨开。王神爱眉间的躁意忽然散了,那墨也不见得如何好,怎么这么能让人静心?她暗暗想道,以后也要亲自磨墨。
一手字似蛇惊鸾舞,随即,一张又一张淡黄的宣纸落到王神爱手上。
说没有看笑话的意思是假的,急就章出来的诗,能有多好?
王神爱打定主意不用阴书儿的诗,看在她最后诚心补救的份上,她张口念道:“城中娥眉女,珠佩何珊珊。鹦鹉花间弄,琵琶月下弹。长歌三日响,短舞万人看。未必长如此,芙蓉不奈寒!”
“绮罗日减带,桃李无颜色。思君君未归,归来岂相识。”
“忆梅下西洲,折梅寄江北。单衫杏子红,双鬓鸦雏色……置莲怀袖中,莲心彻底红。忆郎郎不至,仰首望飞鸿……卷帘天自高,海水摇空绿。海水梦悠悠,君愁我亦愁。南风知我意,吹梦到西洲。”
诗已完,墨未干。
王神爱小心捧着宣纸:“最后一首是几首绝句攒成的?”
说完又摇头,纵然能攒成字数,又怎么凑成这样续续相生的情思?当真是摇曳无穷。
最难得的是切合当朝贵人的情趣,不恃才卖弄,三首大致在宫廷诗的审美范围内,却多了一股清新,贵人读了,也不会觉得诗人谄媚。
唉,讨好贵人真是极难,要投其所好,又要不留痕迹。
“我明白了,”她昂首道,“你是想借着拖延,来展现才华?”怪不得阴书儿的眼里毫无愧疚神色。
“要是提前给我,这首压卷之作,我一定会以为是你苦心将几首绝句凑出来的。”她摇摇纸页,“好心机啊,阴书儿,不过我喜欢。”
王神爱嫣然一笑,原本以为阴书儿是个不开窍死读书的,没想到,小聪明一套一套,这样的人才好交流。
阴书儿茫然看她:“你不是很急么?”
王神爱一拍大腿:“是啊,我找的抄书匠昨夜病了,替补还不知道有他几分功夫,得赶紧试试去。”
和来时一样,她又风风火火走了。
王神爱一走,阴书儿周围愈发寂静,好像和他人隔了一层似的,她阖上眼睛,连透过眼皮的光都带着淡淡绿意,刚才吃得很饱,困意涌了上来。
“哎哟!耳朵,”她迷迷糊糊站起来,“放开我的耳朵!”
一只柔软的手,方才摩着她耳朵,本来是很舒服的。忽然用上劲,一把拧重了。
王神爱暖热的呼吸喷在她耳廓上:“贵人找你!”她压低了声音,生怕打闹斗法的学生听到。
那双黑曜石的眼睛闪闪发亮,其中的嫉妒毫不掩饰。
阴书儿被那双明眸晃了神:“这么快,诗集就送上去了?”
“早就做好了,只是把你的添上去。”王神爱神色古怪,“但也没有那么快的道理。”
她上上下下打量阴书儿:“好哇,你背着我们有了奇遇,是不是?”
阴书儿以手遮面:“我这一生有诸多奇遇,不知道你说的是哪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