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为道辛苦
门外,还在柳枝的小楼里!
阴书儿沿着侧边的楼梯,噔噔上楼,眨眼间就到了第二层。
第二层有五间房。
阴书儿摸进了第一间,提灯一照,看样子是少女的闺房,还有着脂粉的幽香。
用水晶作罩子的铜灯,幽幽亮着,似乎在邀请她走近。
铜灯前,是少女梳妆的铜镜,胭脂膏子才淘漉了一半,新鲜得仿佛刚刚才放下。
她晕眩地来到镜前,不自禁地拿起妆台上的花粉,往两腮细细地扑去,
手指抿了贝母盒子里的胭脂,从丰润的唇珠滑到唇角。
镜中人一身刺绣精致的红衣,羞涩而喜悦。
眉目如画,星眸微眯,笑起来更是十分的绝色。
胭脂在铜镜上斜斜地写着字。
“你是谁?”
“你是柳枝。”
“你就要出嫁了。”
“家人都为你高兴。”
“你也是,因为未婚夫温柔英俊,是十里八乡有名的才子。”
那字一行行地写,一行行地消失。
写得慢极了。
一遍写完了,还要写第二遍。
镜中人从喜悦,到有了三分不耐。
胭脂慢慢地写着你是谁。
她脱口而出。
有什么在夜风里晃动。
像是一双眼珠,在流泪之后,缓慢地眨了眨。
她脱口而出:“我是阴书儿。”
镜子啪嗒碎了,那从镜中穿出来的手,春葱一样修长而幼嫩,流星一样迅疾,被铜镜的碎片阻了一刹。
阴书儿飞身跃起,脸上的妆容来不及擦,就旋身躲到琉璃屏风后。
“好险。”她抚着胸口,“还好就近有屏风。”
穿过镜子的柳枝,长长的白衣拖曳过地面,留下一道道蜿蜒的血痕。
柳枝像只丢了骨头的小狗,东嗅嗅,西嗅嗅,在房间里盘桓了三刻钟,才不甘地怅怅离去。
白纱拖在地上的细微声响远得听不见了。
阴书儿呼出一口浊气,从屏风里出来。
铜镜完整如新。
她提着灯,将房间完整地搜索过一遍后,推开第二个房间的门。
一无所有。
空荡荡的第二间房,四面墙用颜色浓烈的紫丝绒钉住。
她费了些力气,把层层叠叠的丝绒扯开。
雪白的墙面,赫然绘制了几乎有一个小国那么大范围的地图。
每一个地标,都用鲜红的颜色打了叉。
“这里没人知道。”
“这里也没人知道。”
……
叉下面注的小字都是一样的:“他们说不知道。”
“也许世上没有人知道。”
“这是最后一个地方,也没人知道。”
透过一行行小注,阴书儿仿佛看到形容枯槁的柳枝,走遍万水千山,也得不到一个答案。
“父死夫亡,谁适为容?”
她想知道的是父亲和未婚夫死亡的原因吗?
走过那么多地方,拜访了无数智者,都不能给她一个解答,所以她回到自己的家,最后绝望地自杀吗?
阴书儿久久地站在地图前,柳枝问别人的问题,到底是什么。
这就是离开惩罚诗境的关键。
第三间房是会客室,第四间是绣房。
第五间是书房。
原木的书柜林立,一层清漆也不曾涂,可见原主人爱好天然的个性。
而书册,都在乱翻后被随意地扔到地上。
阴书儿几乎没有下脚的地方。
她相信最后的线索一定在这间书房,蹲下身,一本本地整理起来。
书页悄悄翻动,静谧而悠长。
在整理过程中,她发现柳枝偏爱《说文解字》《尔雅》这样的书籍。
关于字形、字义、训诂学的书籍,她时常翻看,还夹了许多书签。
书签上写着相似的字谜。
车中猴,门东草。
禾中走,一日夫。
柳枝是想解开这两个字谜?
阴书儿摸着下巴思忖,车中猴是一个字,门东草是一个字,合起来,莫非是杀死柳枝父亲和丈夫的凶手名字?
一阵怒吼冲破了书房的门。
柳枝十指合成尖爪,漆黑如瀑的长发散成尖针。
一丝晚风吹进书房,吹来清新的雨后泥土气息。
吹起柳枝带血的白衣。
她张开鲜红的口器,一瞬就变长的牙齿锐利如刀,欺身向阴书儿脖子咬来。
阴书儿手上拿着书签,身形若虚若实地变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