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位
黄傅留着颜面,与他关系密切的人自然也不好将这层窗户纸捅破,只能见缝插针地旁敲侧击,那人见皇帝没有说话,胆子也大了不少,“先帝在时,便叮嘱皇上要善待衡阳王一脉,如今衡阳谋逆固然有错,皇上也不该违逆先帝的意思,对衡阳处置过重,更不应牵累无辜朝臣。”
“这实非明君所为。”殿内静得能听清他呼吸略略加重的声音,这位也是经年的言官了,能将他逼得这般不安也实属不易,“皇太女明知先帝心意却不肯劝诫父君,也实是不孝。”
大明宫这几日时常陷入无尽的争吵之中,指责皇帝不敬先帝,不遵先帝遗愿的实在不少,这样的话他们说够了,皇帝也听够了。任谁也受不了做了多年皇帝,还要三不五时地被朝臣提醒,早就故去
的先帝希望他能怎么做。
“孤,心胸狭隘,并非明君。”皇帝站起身来,说出一句掷地有声,足够叫文武百官全数跪下,高呼不敢的话,他缓缓走下高台,站在众人面前,“故而孤不会对衡阳王一脉,甚至与其沾亲之人有一点宽待,亦不会对曾想攀附衡阳的朝臣有任何宽待。”
“诸卿自己做下的事,自己心中有数,你们打得什么主意,孤心中亦是有数。”他冷笑一声,看上去却不如想象得那样生气,“你们倒也不必气急败坏地非将皇太女也带上,她如今尚且是臣,还不能越过孤去遵先帝旨意。”
他示意付泠鸢往自己身后站去,这般护卫之举莫说是朝臣,便是她自己都有些呆愣。
皇帝还待要继续说下去,“孤令皇储带病前往衡阳宣旨,已是给足了衡阳颜面,衡阳王不知感恩也便罢了,竟还要起兵谋逆,刺杀储君,诸卿究竟是没有细细查看孤下的圣谕,还是以为自己也迟早是要犯此大罪,故而给自己日后谋一条退路?”
“臣等,不敢。”
此话一出,百官倒都做出惶恐之态,前两日大殿上还闹出了血谏这等事,如今闹得最厉害的几位,现下却是被吓得最厉害的几位。
皇帝走至方才说话的那位面前,一言不发地盯着他看了许久,转而又叫了他身边的人回话,“许卿自始至终都未曾开口,可是以为孤的处置可有哪处不妥?”
他不开口,自然是想看着付泠鸢左右为难,倒不是以为皇帝的处置有何处不妥,现下被点了名,自然是要开口表忠心的,“臣以为,谋逆这样的不赦之罪,该怎样处置,北楚的律法里写得清楚明白。”
先帝的遗愿要紧,北楚诸位先帝亲自推行的律法更为要紧,什么孝与不孝,明与不明的,真深究下去就要再论先帝不遵祖制的不是了,“皇上不过是遵循祖制罢了。”
“许卿说得有理。”皇帝转身走回高台,端坐龙椅之上,“孤知晓诸位之中有不少人都是先帝一手提携的,对先帝的情谊自然也是要比对孤深厚一些,你们觉得孤不近人情,将衡阳逼得太紧,以为是孤不明才致衡阳反叛,故而要替谋逆之人说上几句话。只是此事不可赦,不能赦,不准赦。”
“也不必高呼有罪不敢了,衡阳到底是北楚地界,齐凉山崩是上天示警,孤不曾早日察觉衡阳王不仁,自然也算是有罪过。”他打断那齐刷刷的认罪之声,只觉得听得头皮发麻脑仁直痛,“此事了结后,孤会自书罪己诏,昭告天下,以求上天与无辜百姓的谅解。”
“父皇……”
皇帝摆摆手,示意她不要说话,“你先且回去养好身子,半月之后,孤自会退位禅让,将这北楚江山,交于明君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