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薨
寻常皇嗣们学的东西她得学,不必学的东西她也得学,甚至有时下了朝,他还要拿着朝堂上的朝政来考她,俨然将她当做朝臣来教。
“殿下若是知晓朝政,便会心下清明,不被困囿于这四方天地之中,便不会有人起欺瞒蒙骗之心。”
他同付泠鸢所说的,与太子同她说的并不全然相同,好似比起知书识礼,见识广博,他说得这些才更加要紧。
“你说的是,若是学这些东西无用,父皇也不会这样费心费力地去教哥哥,那些勋贵人家也不会这样教养家中子弟。”
未央宫就在眼前,她将烫得自己指尖发红的手炉递到叶相域手中,将将踏入殿门,就被不远处疾跑而来的丫头拦下。
宫中疾走都已违背宫规,更何况是这般肆意奔跑。
“殿下。”喘着粗气连话都说不清楚的宫人压着胸口,强迫自己定了定低声催促着,“殿下快些去东宫罢,太子不好了。”
付泠鸢耳朵里嗡地一声,手脚瞬时冰凉麻木,有皇帝坐镇东宫,宫人们是不敢随意传话的,她跌跌撞撞地往外走,免不了被门槛绊倒。
还在门前的叶相域眼疾手快地一扶,伸手招来一直跟在他们身后的暖轿,“殿下此时万不可慌神。”
内宫的眼睛盯不到东宫,自然只能来看青鸾殿的动静,太子到底是病情反复还是真的不好了且还不好说,现下最不能乱了阵脚,让旁人乘虚而入。
他提醒得很对,现下不是慌神的时候。
“本,本殿想起有东西落在了东宫。”她压下自己颤抖的声音,一只手死死掐在叶相域的手臂,长长的指甲陷入他不算太厚的衣裳,压进他结实的血肉之中,好像只有这般才能从他那里得到什么支撑似的,“忍冬,你陪本殿回去取。”
“还有冬青,且守好了宫门,要叫本殿知晓有人传话出去,待本殿回来,绝不轻饶。”
叶相域将人扶进了暖轿,自己也跟在轿子边上一起回了东宫。
从他们离开,不过也就两盏茶的功夫,东宫内又压抑地让人觉得呼吸都艰难,门户守得也是越发森严,守在门口的乳母双眼通红,见了她又忍不住抽噎起来,“太子正叫着殿下的名字,请殿下快着些。”
“哭什么。”她低斥一句,扶着忍冬匆匆往寝殿里走,还不忘吩咐守门的人看紧东宫,“还没到你哭的时候,”
寝殿里已然没有了其余的人,就连医正也只是在门外候着,皇帝颓然坐在床榻边,微微弯曲的脊背让他看着像是个失了主心骨的寻常人,见着她来张了张口,最后也只叫了过来。
太子现下已经有些神志不清了,付泠鸢扑在床榻前,双膝猛地磕在踏凳之上,痛得她鼻头一酸,连叫出声的话都变了音调。
“哥哥。”顾不得什么别的,她略屏息片刻才将眼里的泪水憋了回去,“哥哥怎么不安心休息,有什么话,明天说也是一样的。”
太子看向她,好半日才认清她是谁,“叶相域是国家栋梁之材,只是现下心性还未全定,不过放在你身边我很安心。内宫争斗不断,你若有闲心不如多念书,少管其中那些不甚要紧的闲事,还有……”
他说了一长串的话,少不得大口喘息片刻,待缓了过来,才又用飘忽地几乎让人抓不住的声音慨叹,“父皇从前,也时常陪伴着儿臣们与母后,如今,如今竟忙得连连筝筝都少了。”
皇帝坐直了身子,看着身边一趴一躺的一双儿女,半晌才道,“你方才所说之事,也并非不可。”
“左右也只你们一双儿女罢了,便……便当是为了你母后身后安乐罢。”
“父皇肯应,儿臣便可安心了。”他伸出虚弱无力的双手,合握住付泠鸢的双手,“筝筝,可该长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