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马
收拾罢梧桐苑,李伯带荣荣熟悉青山别院的的布局,走到一处开阔的草地,李伯指着不远处的马场道:“娘子,今日老奴与你看过便罢,日后不要来此处。六殿下令人驯烈马,时常有踏死人的……”
话音未落,由远及近地响起刷啦啦压倒草面的声音,斜刺里冲出一道黑色的风影,马背上挂着歪斜的马鞍,一个人被缰绳缠住拖在马背后被拖得血肉模糊,叫都叫不出来了。
那黑马边跑边甩,在缰绳虬结缠紧下愈发暴躁,冷不防看见附近有人,打着响鼻调转方向,踢踏着朝荣荣奔来!
秋苗自小在宫中伺候贵人,也鲜少见如此血腥的场面,一时两条腿转动不得,咬牙伸手去拉荣荣的袖子叫她快跑,却见眼前的女郎两指并在唇间,吹出一声古怪的调子。
那调子闷沉怪异,在秋苗听来马嘶一般,可黑马竟在听了调子后脚步略滞,秋苗大喜,正要扯了荣荣疾奔,不想荣荣恰巧弯身避开,冷光一闪割开了繁复华美的裙摆,大步奔向黑马。
秋苗没看清她的动作,只觉几个扭身,荣荣已经骑在了马上,用刀去割缠住驯马人的缰绳。
黑马本就不服管束,背上乍然多了个人,立刻暴躁起来,荣荣只来得及割断缰绳的功夫,黑马尥起蹶子高高立起,试图把荣荣甩下,荣荣以半根缰绳勒紧黑马的脖子,黑马嘶鸣一声,朝远处奔去。
烟尘滚滚,荣荣与黑马一人一骑,很快化作黑点,看不见了。
秋苗脸色煞白,此时马厩里其他人也已跑出来,在李伯的安排下抬起不知死活的驯马人医治。
那人头发披散,在草地上磨出了血肉,出气时吐着血沫,形容可怜可怖。
众人面色难看,一人道:“那小娘子是什么人?洪立驯马是别院最好的,尚且落得这般,莫非是六殿下自宫里派来的驯马女?”
听闻最好的驯马奴尚且如此,更不知荣荣会如何,秋苗正在着急,想也不想道:“那是五殿下的女人!若是真的出了事,我等必然脱不了干系,还不快去救人?!”
五殿下的女人自然是贵人,想到即将到来的惩罚,驯马奴们打了个寒噤,却没有如秋苗所想那般立刻救人,反而皱眉讨论起来。
秋苗既怒且急:“怎么还不去找?!”
片刻后众人散去,为首一人对秋苗赔罪道:“这位姑姑,不是我们不立即前去,只是青山别院马场偌大,必得分好区域,带上套索刀子才行。况且那黑马桀骜难驯,便是找到了,轻易也奈何它不得。”
他的脸色难看至极,李伯叹了口气,示意他先离去,对秋苗解释:“六殿下特地套的是漠北草原上的野马,这种离群烈马最是不驯,别院里驯马许久不见成效,他们也是可怜,或残或死,六殿下不允许伤了她看中的马。”
李伯叹气道:“这匹黑马是她最中意的,驯马奴不敢伤它,只怕……”
言外之意,跟一个没有名分的蛮女相比,驯马奴们更在意黑马的性命,何况五殿下历来对六公主宽容。
见秋苗脸色依旧青白,李伯安慰道:“莫担心,我看娘子也是有骑术的,何况五殿下从不来青山别院,一时不会发落你。”
“秋苗姑姑!”
来人清秀带笑,是曾白的弟子张福,对秋苗行礼笑道:“秋苗姑姑,你伺候的娘子真有福气,殿下今日竟来了青山别院,叫荣娘子快去洗漱伺候。”
……
“嘭!”
曾白伺立在正屋门口,看崔邺把茶杯放在桌子上碰出一声闷响,觉得自个的脑袋也被闷棍打了一记。
殿下从不来青山别院,往日任由六公主七皇子胡乱闹着玩,否则不会连青山别院改了兽园也不知道。
半个时辰前,张福来报荣娘子驯马一事,曾白就知道不好。
按说荣娘子绝非殿下心尖上的人,不过是殿下身边暖床的丫头,可六公主的人敢不把荣娘子放在眼里,就触犯了大忌讳。
六公主和七皇子是一对双生,生母丽妃出身后族,与皇后是表姐妹。丽妃难产身故,双生子由皇后养大,因是丽妃血脉,比五殿下更得皇后的青眼,五殿下对双生子也多有避让。
如今五殿下眼瞅着入主东宫,双生子却依旧骄横不肯退避,连下人也敢不把五殿下的女人放在眼里,殿下势必不会容让,错过这个杀鸡儆猴的机会。
崔邺不耐地甩了甩袖子,来时便阴云密布的脸此刻倒平静下来了,看不出喜怒。曾白忍不住一抖,立刻低声道:“殿下,奴才去看一看?”
崔邺不置可否,曾白忙退出来,突然听得崔邺冷笑一声,朝马场走去。
曾白小心翼翼跟在后面,半天琢磨出殿下亲自前往的关窍,心中暗叹荣娘子的好运道。
数年前,因六公主看中的小马驹更亲近重华公主,六公主强令不会骑马的重华公主绕着马场骑一周,若非五殿下不要命的飞身夺绳,重华公主早就坠马而亡,只是依旧拉下了病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