使团入京

梁鸿走前虽然放了狠话，但再也没来过青山别院，六公主和崔邺也没有来，青山别院前所未有的冷清。

蛮族使团即将进京，不要说需要借机收割战利品的崔邺和梁鸿，或是极有可能面临和亲命运的六公主，就是街上的百姓和别院里的奴仆，大半注意力也都集中在这件事上。

眨眼间将近一月，蛮族使团终于来到了上京。

比起北疆的百姓，上京人对蛮族的了解还停留在诡谲离奇的传说和边疆大大小小的战役中，有些人曾见过流落在上京的混血蛮人，就算是见识不少了。

上京城没有真正接触过战火，对蛮族人的好奇远大于愤恨。是以在使团进京当日，街上虽清冷无人，街两边的窗子和门缝中都挤着一双双好奇的眼睛。

使团自城门走向宫禁，恰巧与两月前墨羽军走在同一条街上。尽管黑色的墨羽军如同一群在墓地上起落的乌鸦，可比起街上衣着艳丽的高大蛮族令人安心得多，不过一时也并无辱骂嘈杂之声，因为使团两侧分别由崔邺和梁鸿引领，既是礼遇，也是监视。

街边的二层小楼窗子推开半扇，正站着荣荣与秋苗。

左右青山别院清闲无事，荣荣毕竟是五殿下的女人，不能等同一般奴婢，谁知哪日殿下又会想起荣荣来，李伯也就乐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纵着荣荣进城。

秋苗本因不能回皇子府而气闷许久，现下突然觉出在外的自由，若是她还在府中，断不能得空像今日这般闲逛。

她第一次见到这许多蛮族人，开始还颇为新奇，往后就无聊起来，双肘撑在桌上向窗外一瞥，忽然一喜：“是殿下来了！”

秋苗把窗子推大些，街上人物尽入眼底，中间是使团的队伍，左右两侧各有一人骑马并行，两人俱是□□黑色骏马马，身披甲胄。

右侧梁鸿眉目深邃浓烈，嘴角挂着淡淡讥诮笑意，挂着他标志性的梁氏弓，一路扫视沿街百姓；

左侧那人身姿挺拔，肩宽腿长，周身被黑色轻甲覆盖，右手握剑，并不环视，而是直视前方，露出一双漂亮而冷静的眼睛。

荣荣忍不住朝窗外略倾身，她已情不自禁的微笑起来，旋即意识到那是崔邺，笑容渐如涟漪散去。

秋苗与有荣焉道：“殿下像是押送蛮族进京的，真风光。”

荣荣淡淡“嗯”了一声，使团队伍又走了一刻，终于没入宫城，看不见了。随着使团离去，街上压抑的稀薄空气淡去，整个二楼三三两两开始活跃，议论起来——

二楼是家胭脂铺子，年轻女郎最关心的是郎君相貌，荣荣只听得另一扇窗边私语：“右侧可是梁小将军？百闻不如一见，果然丰神俊逸。”

她的女伴掩唇而笑：“俊是俊，就是凶了些，那弓看起来真吓人，不若五殿下看起来端方君子，更好亲近。”

另一人打趣：“甲胄盖着，手中持剑，只有一双眼睛，你怎就知是端方君子了？怪笑人的。不过诸位殿下中，确是数五殿下样貌好。”

众女郎又是一阵嬉笑，忽一人压低声音道：“昔年叶氏贵妃号称上京第一美人，我幼时一见难忘，她养出的三殿下岂会差到哪里，听说与五殿下难分伯仲，可惜未见过。”

“是么？我瞧前几日墨羽军的兵士，颇有几个清秀的，连手下都这等好人才，不知三殿下是如何风流人物。”

提起三皇子崔游，女郎们一时默默，因为他离开上京太早，去世也太早，经历却相当丰富跌宕，满足了京城女郎对话本子的想象。

崔游幼时母族叶氏煊赫，后叶氏满门得罪，叶贵妃赐自尽，十五岁的崔游自请前往漠北，当今默许这个不顺眼的儿子自我放逐，他就再没回过上京。

但崔游非但没在漠北的风雪里销声匿迹，他用五年养出亲兵墨羽军，退蛮族于洪州城千里之外，他的人虽不在上京，但赫赫战绩让崔游的名字从未在朝堂上缺席。

就是这样一个人，忽然一日军报传来，说他死在镇守了七年的洪州城下，多数人都不相信。直到崔邺接收了残存的墨羽军回京，众人才逐渐接受这个事实——大凉曾经最耀眼的将星崔游，草草折戟在一场不大的战役里。

闺中女儿听多了才子佳人的故事，多少在心里幻想过少年将军的样子，唏嘘道：“可惜连一丝血脉都不曾留下，百年后无有祭祀，泉下孤单。”

另一人道：“未必，我倒听传言说三殿下在漠北有心仪之人，为此拒了圣上赐婚，惹得龙颜大怒呢。”

提到崔游气氛不免沉肃，女郎摆摆手，转移话题道：“坊间传闻岂可当真，不提了，但是五殿下大捷，想必不日圣上真的会指婚，不知是谁家的女郎？”

几人兴致勃勃讨论起来，秋苗恨不得凑近伸耳去听，却见荣荣神色浅淡，怔怔望着空荡街道出神。

秋苗顺着她的目光望去，清晨云层未散，遮掩了太阳的光芒，初夏天气平白多了几分寒凉，让人心底也微凉。

秋苗小心道：“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