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悦
赏花宴结束,崔邺和宋唯葭走了个过场,彼此都无异议。宋唯葭不介意嫁给谁,她嫁的是东宫之位;崔邺不在乎娶谁,他只是要娶一位宋氏嫡出的女郎。
双方一拍即合,皇帝对两人的识趣很满意,与贤妃商定,择一良辰吉日赐婚,不必急在一时,也给两人一段相处的时间。
婚事落定,崔邺腾出手,开始操心梁鸿之事。他近来派手下网罗整个大凉的名医,看过之后都说梁鸿不走运,的确伤到了根基,但若着意复健,也有万一的可能康复。
可梁鸿竟仿佛心灰意冷,他告病在家不上朝,整日里神出鬼没,偶被崔邺见到也是醉醺醺的,令人着恼。
聪明人一时走进死胡同,有时更难释怀,何况受伤称得上梁鸿此生第一次挫败,素日锋芒毕露乍然被折,但崔邺不容许手下一大助力就此荒废。
即使梁鸿不能再上战场,只要梁厉在,一旦梁鸿有了子嗣,梁氏一脉就能继续枝繁叶茂。梁鸿受伤只是让他退回其他世家子的水平,他的选择依旧很多。
如若真的失去梁氏的支持,崔邺的亲信构成毫无疑问会向宋氏倾斜,还未登基变会受外戚威胁。
终于一日下人来报,说梁鸿再次醉在府中,崔邺忍无可忍,下令强行将梁鸿带至青山别院。
所幸今日梁鸿没喝酒,只带着几分酒意,崔邺额头青筋直跳,下人牵来两匹马,他翻身上马,把另一匹的缰绳扔给梁鸿:“上马。”
梁鸿接住缰绳,仰头:“怎么?”
若非梁鸿身份贵重,崔邺真想用鞭子抽醒他,冷道:“太医说你需要多训练,梁厉写折子让我关照你。即日起你便在我这处别院骑骑马,也好过整日酩酊大醉,浑浑噩噩。”
梁鸿嗤笑一声,倒没反抗,从善如流地上马,马儿慢慢走进马场,一只兔子受惊,跑动时耳朵带动长长的野草,梁鸿下意识去背后摸弓,却摸了个空。
他家传的长弓在西山苑一并折断,到现在还未找到合适的弓身,即使找到,他也无法拉动从前那么重的弓弦。
梁鸿自嘲一笑,别院还是那座别院,但心境已不同了,如果再来一次,他绝不会赴六公主之约,还不若早早杀了她。
他突然想起曾徒手接自己一箭的驯马女,在今日畏缩如鹌鹑的一群驯马奴中,并未见到她。
梁鸿随口问:“殿下,怎么不见别院的驯马女?”
别院里的驯马奴多是六公主找来,若非荣荣住在别院,崔邺往常并不常住,只漫不经心道:“别院何时有过驯马女。”
梁鸿笑:“不过是个驯马奴,殿下自然不记得,是个蛮女。”
驯马的多是男子,何况宁安手下不会收女人,别院哪里来的蛮女……崔邺的眸子一闪——是荣荣。
他随口叫她去驯马,她还真去,去也罢了,不知做了什么,能让梁鸿记在心里。
梁鸿眼高于顶,更厌恶蛮人,可听他的语气并不恼怒,便可称得上有两分欣赏了。
崔邺与荣荣的相处,向来是崔邺居高临下,他也并不关心荣荣的事,然而乍一听闻梁鸿说出他不清楚的相关事宜,崔邺没来由生出不受掌控的不悦,不动声色道:“何时的事,可是她冲撞了你?”
“不是,”梁鸿远望阔大的马场,似在回忆:“她竟能接我一箭。”
梁鸿的性子崔邺知道,也习惯于他轻贱人命,本该心无波澜,不料方才的不悦像水波涟漪一样扩散开来,转为恼怒——
梁鸿全力一箭足以将一个身披重甲的士兵钉死在地上,他凭什么在青山别院里射杀崔邺的人呢?
而荣荣连吱都没吱一声,也不知是否受伤了。崔邺拧起眉头,梁鸿一无所觉,仍道:“纵使我没有使力,能接我一箭的人不多。今日既来,不妨叫她再来一试,看我手上力道还剩几何。”
他挑眉道:“殿下不介意借我一张好弓吧?”
“不介意,”崔邺硬邦邦道:“只是你怕见不到那驯马奴了。”
“怎么,当真被六公主杀了?”
崔邺眉峰一挑:“是。”
梁鸿当日言杀是随口恐吓,心中觉得那蛮女还算有趣,骤然听闻她的死讯,心中虽不伤怀,也多出几分惋惜:“可惜。”
崔邺一笑,咧出森白牙齿,快马加鞭超过了梁鸿。
……
梧桐苑院门紧闭,门口还守着崔邺的两个随身护卫,他们并未对荣荣做什么,只是不许她出门。
荣荣坐在梳妆台前,心中却在琢磨崔邺的用意。莫非崔邺对她起疑心了吗?
但这也说不通。
崔游在几年前就给她安排好了上京叶氏的身份,如果崔邺顺藤摸瓜去查,第一层身份会查到她是漠北的孤女,继续深挖下去则会发现荣荣是叶弘外放时留下的外室女儿,身份算不得十分尊贵,但可以做到证据严丝合缝,时间线没有纰漏。
也许崔邺只是试探。但如果崔邺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