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问:【你们在这里干什么呢?】
【讲故事。】
递给她蜡烛的怪物这么说。
【每一个加入我们的,都要讲一个故事,然后把自己的蜡烛吹灭。】
另一只怪物阴恻恻道。
言毕,它们便催着源梵音,让她讲故事。
她顿了顿,觉得十分困扰,她从小到大因为视听的缺陷,其实知道的、有趣的故事几乎没有。
对此,她只能将自己的经历编一编,说成故事开始讲述……
……
/我是一个天生的瞎子,还附带耳聋,因为这个原因,我对世界的感知和周围人存在很大的差异,从小到大,我一直在竭力寻找自己与周围人的相同点。
四肢,五官,温度,还有呼吸……
这些构成我对「人类」这一生物初步的认识。
但是,我很快发现,人类之间有自己一套特殊的交流方式。
他们大多时候靠声音传达自己的想法,但相比只会吠叫的动物,他们的语言来得更为规则,还发明了一套只有人类自己才能看懂的符号,并命名为「文字」。
这也许就是人类区分于其它生物的最根本的象征。
很遗憾的,因为听不见和看不见的关系,我被这种特殊的交流方式排除在外,所以当我有一天突然意识到人类之间有着这样的语言系统后,我在黑暗中感到了绝望和一种格格不入的孤独感——因为我怀疑自己可能不是人类。
不然为什么只有我不能正常地交流呢?
这个想法让我开始思考自己到底是什么。
我到底是什么呢?
也许我一开始就不是人类,也许我只是人类饲养的某种宠物,又或许,眼瞎耳聋就是我这一物种拥有的特质——就像常年生活在地底下的鼹鼠,它们就天生看不见东西。
或许我其实就是一只鼹鼠,只是人类出于恶劣的玩笑而欺骗我,让我误以为我其实也是人类。
这不是完全不可能的。
但也许他们也不是有意欺骗我——据说,在美国的动物园里,有一只雌鹤是人类人工孵化的,出于雏鸟效应,她自小就将第一眼看到的人类认成了自己的父母,并产生了自己其实是人类的认知,进而在一生中排斥同类,也拒绝与雄鹤交|配,最后甚至爱上了一位男性的人类饲养员。
我怀疑自己就是产生了这样错误的认知。
那只雌鹤能一生都保持着错误的认知活下去,或许是一种幸福也说不定,因为清醒后的我感觉又痛苦又孤独。
人类认知中的优越感和群聚性拉扯着我身陷黑暗的灵魂,但是,「我其实不是人类」的这种自卑和被圈养的劣根性又无时无刻不在提醒我,我是多么的不伦不类。
真恶心。
我懵懵懂懂地猜到,这样的特异性在哪里都受到排斥,也会尝尽无尽的孤独。
我害怕这样,所以我决定尽量选择一方活下去。
最终,我选择的是作为一只附属于人类的动物活下去,而并非人类。
人类对我来说,太可怕了。
他们看得见,也听得到,相比于没有人牵就会迷路或寸步难行的我来说,他们就像我的神明,强大得可以随意主宰我的吃穿住行,乃至生存的权利。
于是,某种意义上,我变得小心翼翼。
我拒绝清醒,我拒绝有关自身意义的思考,我小心翼翼地不去触碰那个关着人类智慧与自我的潘多拉盒子。
直到有一天,我遇见了一个奇异的人类。
他与我碰过的人类不一样,是一堵坚硬而透明的墙。
一开始,我害怕他但又对他充满了好奇。
或许还有一种近乎景仰的情怀。
毕竟,所谓的人类又一次超乎了我的认知,也许,我遇到了一个特殊的人类。
他或许和我一样,有着有别于人类的缺陷或特殊性。
人类,原来也可以多种多样。
那么,我的眼瞎耳聋是否也包含在人类的多样性里。
那个想法,让我第一次将手放在了潘多拉的魔盒上。
与此同时,我感觉他就像一束照进了我黑暗中的光,正在撩动我清醒的神经,让我开始产生了「我其实也是一个人类」的希望。
但我很快失望地发现,原来那个人类也有鼻子眼睛,他也会呼吸,他也看得见,听得着。
他其实和人类没有什么区别。
我感觉我又再一次被人类排除在外。
但是,后来,有一天,我突然发现自己看得见了,也听得见了。
对此,我发疯地往外跑。
无法究其原因,我只是不断地往前跑。
也许是为了逃离人类,也许是为了寻求什么。
路上,我遇到了很多人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