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弘毅
“殷离跪禀:
手书如晤。二月以来,事端颇多,今安住庄府,天师一切安排甚妥,豺狼沈某甚为可恶,狂妄自大,有朝一日定要降服。明日即入泮私塾,母之望女读书心愿已了。女不孝,远离他乡,未尽子女之职,罪责颇深。母若责备,伏望梦中示知。敬盼托梦。
女谨禀。
永嘉二十九年三月廿一日。”
这日正是入泮族塾之日,到了华林书院门前,便见热闹非凡,到处都是宝马香车,锦绣罗绮,衣着鲜亮的公子步下车,摇着把洒金扇,书童撑了绿罗伞,阻了并不烈的日头,便施施然往门内走。
第一天行入泮礼,需入孔殿,拜“四圣十二哲”的牌位,行三拜九叩礼,因生员众多,这礼仪实在繁琐,日头高升后,又行拜师礼,生员间互见礼作揖,再向先生送束脩。
礼成后,出学堂时瞧见一个微胖的少年坐在凉亭间,他正抬起头,和殷离视线相接。
殷离看到他的脸,圆圆的,是白白胖胖的面庞,五官像是家家户户剪纸作的年画娃娃一样鲜明,两颊是粉嫩的潮红,他弯起小腿肚,一只手在那小腿上挠痒痒。
哦,她知道的,这个是王弘毅。
缃阳小霸王。
王家历朝随帝征战,战功煊赫,如今执掌王家族权的是镇远将军王元清,前将军王元朗常年镇守西北,膝下多子,族人众多。
这王弘毅则是王元清膝下次子,是个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每日只作走鸡斗狗的勾当,在国子监内曾是一方霸主,如今在这族塾中,更是不知分寸,嚣张跋扈,无人敢惹。
她自不想招惹了这嚣张跋扈的主儿,忙自顾自往前走。
没想到王弘毅倒是从身后喊道:“那位黄衣服的姑娘,且慢!”
她只好硬着头皮停下来,转过身去,就见王弘毅走到她身前,嗓门里还带着一片稚气:“你是谁家的小娘子,如何见了我不行礼?”
殷离见了礼,“公子恕罪,殷离前几日才回至府上,不识公子身份,断不是有意的。”
王弘毅又问:“非是如此,你方才明明见了我,却又躲我,你怕什么?”
殷离只好昧着良心回道:“公子英姿逼人,殷离不敢直视,行动处有所怠慢,还请公子体谅。”
这番话说的还体面,她觉得滴水不漏。
宝儿忙道,“王公子误会了,小的是庄府上婢子,这是我家女郎,从来在深闺未出府门,今遭也是头一次见公子。”
王弘毅听了,又看了看殷离,嘴里嘟囔着:“倒确实是有些像的。”
他对着殷离也行了个粗糙的礼,“原来是那庄老头之女,我说怎么看着如此眼熟呢!见怪处还请承让,承让。”
堂内入学时,她按着自己的座位落了座,身边便有人轻拍了拍她肩膀。
她转过身去,这人身着了粉霞藕丝缎裙,发上簪了蝶形和珍珠的珠花,颜色十分动人,是那日上元节所见的薛鹤仪。
鹤仪犹疑地问:“敢问,可是沈娘子?”
殷离见是鹤仪,先是欣喜,想到那日作谎,头皮又有些发硬,“是我,薛娘子许久不见了。”
薛鹤仪喜不自禁,“鹤仪本以为难有再见之日,可如今不曾想在此处见着沈娘子,那日沈娘子还自谦是平民百姓,不肯告知府上,如今可让鹤仪抓着了。”
殷离面上讪笑,拉了这薛鹤仪到一旁,“薛娘子,其实我原名不叫沈……沈什么绪的,而是姓殷,名讳单字为离,那日是一时情急,并非有意耍弄,还希望薛娘子不要记心,宽恕则个。”
薛鹤仪本还以为她是王家的哪位女郎,听了这名讳,想起近日所听闻的天师之女名为殷离,见了个礼道:
“素闻天师有女久居闺中不出,近期才示面于人,鹤仪一直想登门求见,如今得幸在此间一见,原来你我二人早有一面之缘,殷娘子那日作谎,自然是身份使然,鹤仪何谈宽恕一说。”
殷离听了,倒放下心来,“你既出此言,我就放心了。”
鹤仪笑道:“既是缘分,若不蒙殷娘子嫌弃,可否以姐妹相称?”
殷离眼睛一亮,这可是她来缃阳后交到的第一个朋友,她高兴地拉了鹤仪的袖子,“何来嫌弃一说,我高兴着呢,你可是我第一个朋友。”
说话间就是响锣,鹤仪入了座,鸟兽四散的众人都倦鸟归了巢。
此时方才发现王弘毅小胖子正坐她身后,纸墨笔砚胡乱散了一桌,他毫不在意,迎上殷离的视线,只是打了个呵欠。
她也见礼,“王公子。”王胖子只“嗯”了一声,再不作答。
众生员入舍列座,讲课的是位林夫子,她开蒙晚,也只读过了“赵钱孙李”和“仲尼居,曾子侍”,囫囵看过些诗三百,这位林夫子讲《说文》,她一头雾水,翻来覆去手中课本,上头的字似蚁爬眼花缭乱,见着不远处的鹤仪目不转睛,心无旁骛,她歪着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