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涌
大方。”
赵宇紧跟着落子,说道:“倒是可以先做个媒,定门好亲事,待令媛持重练达些,再昏嫁,未尝不可。”
他故作轻松地喝杯茶,看庄图南的神色。
庄图南面上泰然自若,眼里头无一点波澜,隐在袖中的指节却有些僵硬。
他说道:“实不相瞒,臣与这顽儿日日相对,也要被她那性子折腾得叫苦不迭,若要强定亲事,她啊,势必撒泼放刁,违逆犯上,更有甚者,怕是要效触柱悬梁之举,官家不知,小女嚣张跋扈得很,才入学堂,便与那王将军爱子大打出手,届时到了夫家,岂不是要翻上天?”
赵宇听罢哈哈大笑:“庄卿,你虽为先圣先师,言传身教,泽披桃李,却偏偏栽在了自己女儿手上!”
庄图南苦笑,“家家有难念的经。”
他想到家里边两个八字不合水火不容整日针锋相对的两人,此时面上当真是无可奈何的神情。
赵宇锲而不舍:“不过,倒也要看她的意思,若女儿家心里头有了悦意的,也不好棒打鸳鸯。”
庄图南说道:“是矣,她若有意,也只能撒手另她去了。”
殷离出落地愈发标致,模样是顶好,只是脾性霸道了些,他也不是未曾想过,女儿终归是要出嫁的,可他如何放心,又如何舍得了她,若她心有所属……
他想起殷离晃着他的臂央着涨月例银子,甜甜地唤他“爹爹”。
若她心有所属,也得先过了他这一关,哪个胆大包天的要娶他闺女,就算是先皇再世,也得先从他尸体上踏过去!
赵宇说道:“本还想替令媛说门好亲事,如今看来,是咸吃萝卜淡操心了。”
庄图南微笑:“有官家如此苦心,也是小女的福气。”
赵宇见这庄图南当真是铁桶不破,他有意无意提起这庄娘子已不止一回,最开始时,这庄图南还吓了一跳,手里的茶盏都翻了,泼了一膝的茶渍,面上惊慌失措,他反来安慰道,就是那么随口一问。
再后来,他越来越肆无忌惮,见着公主蹦蹦跳跳,道吾家有女初长成,转脸便问,你家闺女也大了吧,见着朵花儿,叹豆蔻梢头二月初,转脸又道,你闺女正值这豆蔻之年吧,可这庄图南,翻来覆去就是道,他闺女无才又无德,臭名远扬一条街,不好耽误了别人家,噎得他是没话说。
要让庄图南全心全意为他出谋划策,宫里头得抓着他的把柄,朝堂里的人,他小心着制驭权衡,纵是一手提拔而上另他们平步青云的寒门贵子,都在顾左右而言他,察局势而动,他们顾虑太多,庄图南却不一样,凭他开国功勋的世家及在世间威望,一句话顶千钧重,由他而及上自下推行新法,群臣莫敢置喙,百姓莫不遵行。
只是他警惕太过,把那庄家娘子藏得严严实实,这还得让自己那两个儿子去试试看,女儿家正值青春年岁,谁人不暗藏春心?庄图南这严父管得住女儿家的出入禁令,还管得住小扣春扉门不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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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德殿内烛火未歇,菩萨龛下所设香炉青烟缭绕,与跳跃的火光互相缠绕,映照出曹皇后微黄的脸,纹路不客气地爬上面颊,眼角,眼里头映着温慈的光。
她方抄完经,放下笔,唤过月孛姑姑,“三哥可睡下了?”
月孛在她身上披了件貂鼠披风,“还未睡下,在房里读经史呢。”
曹皇后皱了眉头:“这样晚了,还读书,仔细要伤了眼睛。”
月孛说道:“娘娘也不是才抄完经么?殿下一心读书,先生都夸他进步快。”
曹皇后起身往赵烨殿内走,说道:“旁的倒也罢了,他身子弱,晚歇要重咳的。”
月孛说道:“娘娘去劝吧,小福子去劝过三两回了,都未曾听进去。”
书房内还亮着灯,炉内点的醒脑香已燃完,他轻咳了两声,吓得小福子心惊肉跳,忙递上一盅温水:“殿下,再如何勤勉也不能伤了身子呐,您这都看了一日了。”
眼前的脸面若白玉,只是白无血色的唇看来精神不济,那双温润的眼里头还闪着泽,他放下手中的书,说道:“什么时辰了?”
小福子垂了头:“殿下,已打过二鼓了。”
三殿下累弱多病,先天的不足之病,是为喘症,因此从小时便特别看顾着,少跑少跳,拘在明德殿里头,他也是温吞的性子,不笑不闹,每日只是看书。
那喘症不发还如常人一般,只是虚弱了些,若遇炎热天气,则会呼息短促,有时喘不上劲来,他见过的,发得严重了,面目苍白,汗如雨下,像溺水濒死之人一般。
养得好了,这病也少发了,上一年有一年时间未发,众人皆以为是大好了,不料那日灯节,三殿下同五殿下往东市走了一遭,赶个闹热,回来后着了风寒,更是不得了,晚间便又发了喘症,面颊乌青,双目红胀,那日阖宫上下都急坏了,官家夜未披衣,便赶着往明德殿来,圣人哭了一夜,在那龛前拜佛求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