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是别人家的事儿
梳到尾,再起双鬟髻。
她头一回为别人梳髻,双手略微颤抖,鹤仪轻声说道:“阿离,别紧张。”
她起了身,照规定仪制放置了那面木齿梳,这正宾是薛贵妃所特意派遣的尚仪局的司赞,加笄加礼过后,高唱祝词,最后是醴笄,持酒沾了唇,江司赞取表字。
“娘娘吩咐了,薛娘子之名取‘静看蜂教诲,闲想鹤仪形’之意,昂昂之鹤,寓君子修德至勤,娘娘道薛娘子毕竟女儿人家,鸿俦鹤侣未免志骄气盈,莫若沅芷澧兰,屈子有言:‘沅有芷兮澧有兰’,取沅芷二字最好,盛茂之芷,异于众草,人若花,花映人,最若芳芷蓁蓁,宜室宜家。”
薛鹤仪面上带了笑,行礼拜受,“蒙姑姑赐字,鹤仪心领神受。”
殷离瞧着这情景,念着这薛沅芷的名,想着还是鹤仪好听,鸿俦鹤侣的鹤,仪容万方的仪,芳汀沅芷终为四时所束,花期所误,且任人采撷,永置高阁,不比鹤南雁北自如。
回到鹤仪厢房后,殷离取出那八宝匣子,递到鹤仪眼前,“可等完了,这及笄礼还真是麻烦,呐,这个呢,是某只呆雁托我转交给你的。”
她见着鹤仪要拆开,忙阻拦道:“你要是在我跟前开了,我还得同那胖子交代,不如等我走了再开,要是退拒,遣个小厮送到府上去。”
鹤仪笑道:“既是弘毅送来的,这匣子,我得亲自交还给他。”
殷离疑惑:“知道了是弘毅,你连看都不看一眼么?”
“这里面的物事,不该归我看,自有它的去处。”
那真是可惜了,里边的信可都是她绞尽脑汁代笔写的。
案上布了果脯糕点,她对那布案的老妇点头微笑,老妇便道:“三娘在府上闲闷,能有庄娘子日日来访,三娘笑都多了,庄娘子往后可要多来。”
殷离说道:“嬷嬷只管放心,阿离也是闲不住的主儿,在庄府上乏味的很,还是鹤仪这儿有趣。”
况且庄府上还有那一匹豺狼。
此时她才见着这老妇的面容,她一只眼泛着青绿,半耷拉下来,似是受过伤,视力不大好,仅用另一只眼视物,额角上还有一道肉眼可见的深痕,面容癍黑,两只臂瘦弱得像干柴。
她见不得苦人,她母亲就是这样,苦了大半辈子。
待这老妇退下,她方才收回视线去看鹤仪,“这嬷嬷很亲切,应是打小照料你长大吧,与你这样亲厚。”
鹤仪直愣愣地看着窗外,老妇提了污水去浇花,良久才说道:“是啊,她自我出生起,就在了。”
殷离笑道:“怪不得每次我来她都那样高兴,她是事事为你着想,又体贴又周到,不像宝儿那丫头,笨手笨脚,光知道吃。”
鹤仪看着眼前人,垂眸不语。
“阿离,有一件事,还要请你帮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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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皇后听完月孛回禀,眉头愈来愈紧皱,“这庄娘子性情这样娇纵,未免太张扬了些,又是与王将军的次子大打出手,又是与这沈都尉争宠,小肠善妒,救暑施汤,抛头露面的,哪里有个女儿家模样?”
月孛笑道:“可不是么?这样离经叛道,说是女四书也未读过,女工亦不精巧,庄天师这样的名师鸿儒,提起他家女郎,也要头疼的。”
曹皇后说道:“是矣,听说那庄府夫人不是世家女郎,只是个乡野粗妇,上梁不正下梁歪,也难怪女儿家家的会生养成这样。”
江司赞下了轿,匆匆往明德殿赶,待内侍通传,缓步入了内,向着正在抄经的曹皇后行了礼。
曹皇后搁下笔:“起身吧,江司赞,可是见着了那庄家娘子?”
江司赞笑吟吟说道:“见着了,娘娘,庄娘子这模样,甚是俊俏,奴婢瞧着,言行举止亦是极好。”
曹皇后抬眸:“是么?我倒听了许多风言风语,与江司赞所言相差甚远。”
月孛倒了茶,曹皇后示意赐座,江司赞面上带笑:“皇后娘娘不知道,这耳听为虚,眼见为实,今日虽是那薛三娘及笄礼,奴婢倒觉着,这庄娘子比三娘更要端庄贤淑,蕙心执质,奴婢在这尚仪局十来载,看人的眼光必不会错的。”
待从明德殿出来,江司赞又转道去了毓秀阁,里头燃着浓郁的香,宫娥收起凤仙泥,薛贵妃十指尽着红鸭嘴,她示意江司赞起身,说道:“明德殿那儿,怎么说的?”
江司赞说道:“皇后娘娘只道,既是官家看重的人,想来品行不会太差,那些捕风捉影的话不足为凭,薛妃娘子大可宽心,三娘这样的才情容貌,三殿下是无缘消受了。”
薛贵妃笑道:“三哥那喘症一日未好,谁家敢把女儿交付给他,就让圣人吹枕边风去吧。咱们家三娘,也好捡个大便宜。”